新北的夏天开始变热了。
湿漉漉的风从街头流过,拐进城中村时便带着汗味、油味和烟火气,像一锅煮不清的生活浓汤,让人一脚踏进去就舍不得拔出来。
我刚从废品站领完一百五十块的“拾荒工资”,背包里装着五公斤矿泉水瓶、一些易拉罐和几张旧纸板。
背带磨着肩膀,汗早已湿透了t恤,脚上的胶鞋开了口,石子一进就咯得生疼。
我沿着熟悉的旧街走,准备回去。
经过“新北一中”的时候,学校刚好放学。
人群潮水一样从大门里涌出来,穿着整齐的蓝白校服,背着书包,说笑着、打闹着,有种和城市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清澈气息。
我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我并不想看谁,但我的眼睛还是在下意识地搜索。
然后,我看见她了。
林若瑶。
她走在两个女生中间,背着一只米白色书包,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她。
她还是那么干净。
还是那么不属于我。
我低下头,正准备离开,余光却落在她的脚上。
那是一双全新的、干净得几乎发亮的白色帆布鞋。
连鞋带都系得整整齐齐,鞋底一点泥都没有。
我忽然停住了,愣愣地站在路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胶鞋,鞋尖破了一道口子,脚趾微微露出一点。我甚至不知道那鞋原来是什么颜色,是白?是灰?或者根本就不该有颜色。
风吹过,卷起一些尘土。
她却走在尘土之外。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人跟人之间的距离,不止是金钱和身份,还包括一双鞋的干净程度。
—
我站在那里,看着她从我眼前走过去,完全没注意到我。
她在说笑,我听不清内容,但能听出来,她很放松,很安全。
而我,像个藏在烟雾后面的影子。
她和我之间,并不需要一句话的拒绝。
一个眼神也不必。
只要一双鞋,就足够让我明白:
我们已经不再在同一个世界了。
—
那晚,我回到宿舍,脱下那双胶鞋,扔进了垃圾桶。
阿宝问我:“你疯了?你这鞋还能穿一月呢。”
我没回答,只是赤脚走到水龙头边,用冰冷的水冲洗脚上的泥。
皮肤早已磨烂,一冲水,火辣辣地疼。我却没皱一下眉。
我低头盯着水龙头下的排水口,污水和泥沙一起涌走,像是带走了我心头那一小块刚刚崩裂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