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刀子,从废工地一路剐到我们肩头,冷得像是在骨缝里撒盐。
我们浑身是泥,像从地底爬出来的野狗。阿宝的右肩脱臼,脸上挂着一道从眉骨劈开的血口子,血早已风干成黑褐色的印记。老鼠左腿一拐一拐,走起路来像条受伤的小兽。我也好不到哪去,左臂上那道伤从肩到肘,血泥混成的硬壳紧紧勒着皮肉,每挪动一下,仿佛有千万只细针扎进骨头缝里。
夜色昏沉,废工地边缘的仓库像一头伏地的野兽,灯光早熄了,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监控灯,在风里哆嗦着,映出一圈苍白的光晕。
我一脚踹开仓库门,门轴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叫。
“把门锁死。”我冷声道,“从现在起,谁也不许踏出去一步。”
阿宝靠着墙,一边咬牙一边用另一只手攥着肩膀,狠狠朝门框撞去。“咔——”的一声闷响,他低吼着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妈的,今晚差点真交代了。”
老六最后一个进来,手插在破旧的风衣口袋里,神情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但我瞥见他进门时肩膀微微一沉,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风卷着尘土从门缝里挤进来,把地上一些废纸片吹得团团乱转。我盯着屋里三个人,眼神冷得像磐石。
“谁走漏了风?”我问。
屋子一片死寂。
老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发颤:“我、我就跟老六说了,我出去买烟了……没提今晚要去郊外。”
我把目光投向老六。
“那你呢?”我问,声音低而稳,像是攥紧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老六没回话,只是慢慢走到仓库角落,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缠绕在他脸上,把那张本就模糊的表情遮得更加看不清。
我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摁在地上碾灭。
“别装了,这会儿不是你耍冷静的时机。”
阿宝扶着墙站起,皱着眉头忍痛开口:“哥,不是老六。今晚搬货,咱仨是一起走的,他一直跟着我,没走开过。”
我眯了眯眼,看向老六。
他还是不说话,像一块死石。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层一层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我没再追问,转身走到仓库的办公桌前,翻出那本黑皮日记。手指有些颤,笔尖在纸上划拉出歪歪扭扭的字迹。
【第五年,初春某日】
伏击突至,目标明确,刀口逼颈。
兄弟三人,伤不重,心未定。
风声外泄,疑云密布。
老六沉默,阿宝受伤,老鼠惶惶。
我该信谁,又能信谁?
写完,我撕下这一页,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像把一块烧红的炭火藏进衣襟里,烫得心脏直抽搐。
回到他们中间,我扫视一圈,沉声道:“今晚的事,我会查。但在查清之前,谁也别出这道门。”
三人默默点头。阿宝靠着墙滑坐下去,脸色煞白;老鼠蹲在一堆旧箱子后,抱着膝盖发呆;老六,依旧站着,像根斜插在风口里的木桩。
我靠墙坐下,感觉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思绪混乱又尖锐,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像有人在里面用锈刀慢慢挖。
这一仗,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它像一根锈钉,无声地扎进骨头里,再拔不出来。
敌人没有开枪,说明这不是要命的事,是警告。
没有下死手,说明他们还想留活口,想逼我后退。
但又是实打实的围捕,绝不是误会。
这说明,在某些人的眼里,我已经成了必须处理的“目标人物”。
仓库里静得出奇,只听得到老鼠不规律的呼吸声和阿宝咬牙的轻响。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是庄婧发来的微信。
“你今天是不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