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那张纸是手写的,上面一排排名字,写得密密麻麻。
“这是什么?”
“钩哥外围合作人名单。”老六低声说,“包括一个警方卧底的编号。这些人都在查你,也在赌你会不会背叛。”
我低头看着那串名字,忽然觉得空气有点稀薄。
他们不是在调查我,他们是在做一场赌局。把我的命摆在桌面上,赌我什么时候翻牌。
而我现在,是时候出牌了。
当天晚上,庄婧打来电话。
我接起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纸。
“净空,我明天可能要回老家几天。”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我听得出,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压住情绪。
“我妈病情复发,学校也批准了请假。”
我站在仓库的楼道里,电灯一闪一闪,墙上的霉斑仿佛在呼吸。我握着手机,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我送你吗?”我轻声问。
“不用了。”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发紧,“净空……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城市,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我闭上眼。
“你现在太危险了,”她说,“你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我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我不能走。”我低低地说。
她忽然反问:“你不能,还是你不想?”
风从电话里灌进来,呼啦啦地响,像是某种隐喻。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听见最后一句:
“我不想哪一天打开新闻,看到的是你躺在谁家的停车场。”
她挂断了。
我站在楼道里,手心出了一层冷汗。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栋仓库楼变得无比空旷,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远离我,只留下我和脚下这片幽深的影子。
夜深了,我一个人坐在仓库楼顶,望着江城的灯火流淌如河。
这座城市太亮了,亮得连影子都无处藏身。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从这所有的光影中彻底消失。
我打开笔记本,一页一页翻过去,纸张微微翘起,像是沉默地提醒我: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我开始写:
“照片出现了。那是五年前我最想忘掉的画面。林若瑶背影里的那句再见,从未说出口,却一直像刀一样插在我胸口。”
“他们开始翻我的根,掘我的土。他们以为我不怕死,其实我只是没地方可去。”
“庄婧要离开,我没有挽留。我知道我不属于她的生活。她想要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盏灯。”
“老六递给我的是名单,但他给我的,是选择。一条通往背叛的路,也是一条通往生路的窄门。”
我停顿了很久。
风吹过笔尖,把那页纸吹得抖了两下。我低头继续写:
“我该消失了。不只是从江湖上,更是从他们的世界,从她的记忆,从自己以为的宿命里。”
“只有彻底从影像中抹去,才能从命运中脱身。”
我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
夜色像一只巨大的墨桶,将整座城浸得乌漆麻黑。
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用“净空”这个名字写日记。
——他即将死去,一个新的人,才刚刚要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