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要材料、要伙食,哪样不要钱?不交,不让进。”他声音一沉,眼神冷冽。
有人试图反驳,刚张口,就被两个穿迷彩服的壮汉拖走。我们听见后面仓库传来惨叫声,还有棍子击打骨头的闷响,声音不大,却让人背脊发寒。
空气霎时间凝固了。
我咬着牙,把身份证、手机和包里最后的钱都交了出去。两百七十六块,被对方收走时连个收据也没给。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进厂打工”,远比我想象的更肮脏、更黑暗。
培训没有讲师,只有两个男人不停播放一段老旧的Vcd录像,画质模糊,内容是一些车间操作流程、安全须知和厂规条例,语速飞快,不堪入耳。
录像结束后,有人端出厚厚一沓纸张,挨个点名签字,还要摁红手印。
我凑近偷偷一看,心脏一紧:那不是签到单,而是一份借款协议,写着“前期培训与住宿押金共计人民币8800元,未来工资分期扣除”。
我心头泛冷,后背冒汗。
“这不是卖身契是什么?”
我悄声问旁边一位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你看清了没有?”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透出一丝死寂的悲凉,“看清了。晚了……你不签,他们直接打你。”
我默不作声,眼角余光扫到四周厂房。那不是工作园区,而是牢笼,空气里流淌的不是油烟,是沦陷的命运。
第二天凌晨,格子衬衫的男生出事了。他攒了一晚上的床单,打算从宿舍二楼窗户滑下逃走,结果被夜巡发现。
他们当场拦下他,拖进仓库。我远远看见他挣扎尖叫,却被五六个黑衣人按住殴打。出来时,脸上全是血,一条胳膊已经耷拉着,像是脱臼了。没人敢上前帮他。
我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冲到角落呕了出来。
从那之后,更多人选择沉默。
我明白了——这不是“进厂打工”,这是“奴役”,是人贩子与黑厂合作的圈套。我们,是被卖掉的一批货。
我必须逃。
那天深夜,外头下起暴雨,雷声滚滚。我躺在铁皮床上,睁着眼,脑子飞快转动。我记得厂区后头有一条废弃的排水沟,我之前扫地时无意发现,那是唯一的漏洞。
我找到一个瘸腿工友,姓魏,叫魏承勇,五十岁出头,腿伤是工伤留下的。他在这鬼地方熬了两个月,因为不配合加班被关进“冷仓库”——一个私设的惩罚房,冬天放冰块,夏天断水断电。
“你想逃?”他嗓子哑哑的,带着一丝虚弱的笑。
“嗯。”
“你就算逃出去也没身份证、没手机,身无分文,能活吗?”
我盯着他:“能活着出去,就有希望。”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轻声叹气:“你这人……跟我儿子差不多大。行吧,我陪你拼一回。”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答应。也许是那口咽不下去的气,也许是,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点叫“人”的东西。
凌晨三点,我们趁着雨声钻进那条排水沟。那是一条只够匍匐爬行的黑暗管道,里头全是烂泥、积水和腐烂食物的臭味。每前进一步,都是一次用生命交换的挣扎。
爬出厂区的那一刻,我滚落在山坡的草丛里,嘴里是血,手上是伤。雨打在脸上,我却笑了。
我以为一切结束了。
可没想到……
远处,狗叫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