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余岁的钱先生白面无须，眉峰如刀刻般凌厉，眉间深深的川字纹仿佛镌刻着经年累月的思索。

他发间一支竹形木簪束起青丝，穿着素净的浅灰布袍，这身装束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书院夫子特有的清峻之气。

“让诸位久候了。”钱先生声音低沉如古寺钟鸣，冲三人微微颔首，他抬手示意就座的动作带着经年累月的书卷气。

先前领路的老者再度现身，粗陶茶盏里盛着新沏的碧螺春，水雾氤氲间，陆谨瑜偷偷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钱秀才。

钱先生端坐在主位，脊背挺得笔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在晨光里投下冷硬的阴影，唯有那双眼睛在扫过陆谨瑜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陆谨言稳稳对着钱先生拱手，不失礼数：“先生，这是我的小弟，年十二，想拜入先生门下，读书习字。”

钱先生垂眸的瞬间，厅内的茶香似乎都凝滞了。他两道浓眉压得极低，目光如淬了霜的银针，直直钉在陆谨瑜身上。

这道审视的视线太过锋利，饶是沈娇娇也忍不住捏紧帕子，却见陆谨瑜像株新竹般笔直挺立，乌亮的眼睛毫不躲闪地迎上钱先生的目光。

苍老的竹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钱先生起身踱步，布鞋碾过青砖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十二了？这个年纪启蒙稍有些晚了。”他的声音像古卷里褪了色的字迹，冷硬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谨言上前半步：“先生放心，家弟启蒙的书籍都已经学会了，已经学到了《论语》。”

钱先生摩挲着竹簪的动作骤然停住，眉间的川字纹似乎浅了几分。

“如此，倒也合适。”

钱先生屈起骨节分明的食指，对着陆谨瑜轻轻招了招，让他走近几步。

陆谨瑜攥紧衣角的手心沁出薄汗，却仍稳稳地迈过青砖缝隙，在距案几三步处站定。

“学过《论语》？”

“是的先生，在家时，大哥教过我。”陆谨瑜仰头应答，后槽牙却悄悄咬住下唇。

钱先生的手指轻叩桌面：“那就背给我听听吧。”

陆谨瑜挺直脊背，清朗的童音破开凝滞的空气：“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钱先生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头竹简，眉眼间的川字纹稍稍舒展，“确实有些基础，学问还算不错。”

陆谨瑜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早已沁出薄汗，把棉袄袖口洇出深色痕迹。

他偷偷瞟向钱先生，见对方难得弯了弯唇角，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咚”地落回原处。

沈娇娇和陆谨言听到钱先生的话，都稍微放下心来。

钱先生过颔下的胡须，看着沈娇娇他们说道，“人我就收下了，已经有了基础便跟着乙班学习吧，二十六日那天与其他学生一起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