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萧氏宗祠的百年楠木门轰然洞开,香烛混着汞矿粉尘在晨光中翻涌。三房老爷萧长豹一脚踢开挡路的铜盆,火星溅上萧河弟弟萧湖的灵位——那簇新牌位孤零零摆在祠堂角落,连贡品都只有半碟发霉的米糕。有谁能想到堂堂思州首富萧家大房次子的灵堂居然如此寒酸!这种布置不是踏雪人还是什么?
“大房男丁死绝,按族规,盐井、汞矿及其家产当归宗族共管!”三叔公萧秉忠将族谱摔在供桌上,震得祖宗牌位哗啦作响。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绸衫的族老,正是四叔公,浑浊的老眼盯着跪在堂下的萧母。
萧母簪着一夜之间白了的银发凌乱散落,他并没有看上面的两个老棺材瓢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三房萧三爷,冷笑道:“长豹,你三岁那年掉进粪坑,是谁把你捞上来的?如今倒学会吃绝户了?”她枯瘦的手指戳向供桌,“睁开狗眼看看!湖儿的头七还没过呢!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偏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十一岁的萧雪被二房婆子揪着发髻拖进祠堂,小姑娘额角渗血,怀里死死抱着个青花瓷罐——那是萧湖生前最爱的糖桂花罐子。
“赔钱货还敢偷东西?!”二房太太王氏抡起鸡毛掸子,裹着金镯子的肥腕子劈头盖脸砸下,“克死亲哥的小扫把星!”
“你胡说!我家二哥萧湖和大哥萧河都是被你们给害死的!”小姑娘死死地盯着眼前胖成球的二房王氏,眼底满是对眼前这些人的刻毒。
萧母突然暴起,拔下发间银簪如毒蛇出洞,直刺王氏咽喉。却被三房豢养的打手死死按住,枯槁的手腕几乎被拧断。角落里,萧河十四岁的妹妹萧雨被麻绳捆成粽子,嘴里塞着破布,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在用德文写的《慕尼黑大学毕业证》——那是兄长留洋的凭证,同时也是大哥在他们这里唯一的念想。此刻已经被三房来垫垫在摆放族谱下的桌子下垫桌脚。
“大嫂何必动气?”三房姨太摇着东洋折扇款步而入,扇面赫然印着繁体的“卢”(卢),三房的姨太太据说她是现在魔都盛极一时的督军,卢永祥的堂妹,卢小嘉的姑姑。
“嘿嘿!大嫂啊!雨丫头嫁给我娘家侄儿,总比被卖到镇远妓寨强。”她尖利的指甲划过地上躺着的萧雨惨白的小脸,嘴角闪过一丝恶毒,“亦或者是……我听说醉春楼,见红价能抵半座半边山那般的汞矿呢……不知道……大嫂怎么选呢?”
她指的是卢永祥家幺弟,卢永明家的儿子,人家都叫他二豁子,兔唇,30多岁了没有一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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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是杨家寨一家子当中最小最机灵的孩子,得了萧河命令之后,出了思州城,茶马古道上他拼命地跑着,跑着。掌心细汗浸透了萧河的书信。他借着树荫缝透下的月光他的摸了摸怀中萧河给他们配发的盒子炮,枪身还带着萧河掌心的温度,弹匣里压满着20发子弹。这是他独自一人夜行保命的家伙。
“是码头!快到了!”杨超一眼便认出远方江面聚集的渔火,那里便是他此行的终点江口。
萧河的书信被递到了这里的管事——汪平云的手中,借着烛火细细看了起来。
“江口船家见血封喉启”汪平云心中咯噔一声,急忙翻开信的背面。赫然是“思州萧家,十万火急!”这是汪家独有的暗号,这个暗号整个萧家除了萧河的母亲与父亲,便只有他知道这个暗号。听母亲说这是她与老太爷,也就是萧河的外公曾经商量的求救信。哪怕这封信落在别人手中也不会明白其意思。
“该死!有人要动大小姐家!”汪平云怒目圆睁,拍桌而起。
“去江上让人出发传信大爷、二爷、老太爷!有人要动我们汪家大小姐!送信的人呢?”
“管事的,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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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宗祠内的二房、三房以及诸多叔公叔伯们等等犹如一群围猎的鬣狗盯着一块肥肉一般,盯着台下萧河的被人架住的母亲、小娘(老爹的妾室)和五花大绑的萧雨以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萧雪。
三叔公枯槁的手指抖如筛糠,作假的契书在香烛光下泛着刺眼的油光:“当年天龙侄儿亲口许诺,若大房子嗣断绝,有契为证,家产由宗族共……”
“由你祖宗十八代!”(这不是骂自己吗?)
宗祠大门轰然炸裂,木屑混着硝烟灌入堂内。萧河逆光而立,德式风衣下摆猎猎作响,手中鲁格枪口还冒着青烟。杨老三带着三十六名杨家子弟鱼贯而入,众人手持盒子炮,上拉开保险的声音如催命的声音。
“三叔公老眼昏花了吧?”萧河靴尖碾过满地纸钱,从怀里抽出了藏在他家乡下祖宅里的真正的分家契,萧河为此特意跑了趟下乡的祖宅,“光绪二十七年,老太爷亲手立的规矩——大房产业只传嫡脉,旁支敢伸手的,剁指头喂狗!”
萧河瞥了眼三叔公的香案上还泛着油光伪造的假契书,“他么的!墨都还没干呢!就是老太爷写的了?!”萧河看着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一脚踹翻供桌。祖宗牌位噼里啪啦砸在萧长虎的油脸上,翡翠扳指从他袖中滚出——那正是萧母陪嫁的头面首饰之一。
“哟!二叔,这扳指戴得可舒服?”萧河拎起瘫软如泥的二房老爷,枪管抵住他肥厚的下巴,“听城里面的百姓说……说你用我娘的嫁妆田换了翠红楼的头牌?不如我送你去和她做对亡命鸳鸯?”
“是…是三房逼我的!他说如果不按他做我……”萧长虎尿湿绸裤,肥手指向缩在角落的三房众人,“他们和遵州棒老二勾连,湖儿的绑票也是他们指使的!”
祠堂外突然传来凄厉惨叫。杨老三拖进个血肉模糊的汉子——正是三房豢养的土匪头子独眼龙,绑架萧河弟弟萧河的元凶。
“老大!我在二房、三房家门口探查的的时候,就看见了他!我认得到他!他就是播州的那伙土贼的老大!”杨老三的侄儿说道。
“没错!劳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三!!绑架撕票这个事,是做的我认!但是我嘛!是二肥子雇来的!”独眼龙吐出口血沫,独眼怨毒地盯着二房姨太,“上月送来的三百块现大洋,劳资还在二肥子家婆娘家老屋香案下面压着的!”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觉得二房萧长虎脑门绿得发光,纷纷向地上躺着二房投去了关切的眼神。想来这三房家豢养的土匪怕是和这二房太太怕是有什么不可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