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2月24日,柏林的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下来,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打在法院的哥特式尖顶上,发出细碎的敲击声。法庭内,沉重的橡木铜箍门被推开,威利在两名法务巡捕的押送下走进被告席。他闲庭信步的走着,目光扫过座无虚席的旁听席,嘴角微微扬起,向众人挥手致意。
克拉拉挺着大肚子,坐在前排,小缇娜紧紧依偎在她身边,小手攥着一朵早已蔫掉的蒲公英。威利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愧疚。
旁听席上,希莱尔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复杂,见到威利在看他,他向威利点头笑了笑。民主工人党的代表们、自发的市民们、大学里的崇拜者们,甚至一些资本家和政客都挤满了法庭。角落里,就连亚伯拉罕那只老蝙蝠都来参加了这场庭审,他与威利目光交汇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而民族自卫党的魁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爱博斯坦·琼斯,也罕见地出席了审判,他阴鸷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杀意。
法官敲了敲法槌,沉闷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威利·施克尔格鲁勃,你被指控犯有叛国罪。有什么想说的吗?”
威利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法庭里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罪。”
这三个字像投入沸油的冰块。。旁听席上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希莱尔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指节发白;克拉拉捂住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泪光;亚伯拉罕的手杖\"当啷\"落地;就连爱博斯坦·琼斯也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从讥讽变成了震惊。
一个叫做赫斯的年轻人注意到了这个个子不高的男子的表情,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在酝酿着什么。
\"肃静!\"法官的法槌砸出回声,却压不住角落里老兵的啜泣——那是曾在救济站领过土豆汤的老汉斯,此刻他空荡荡的右袖管正剧烈颤抖。
威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了法庭内的嘈杂:“法官大人,我承认我有罪。但我所犯的罪,不是叛国,而是背叛了我自己的良知。”
他的目光扫过旁听席,最终定格在克拉拉和小缇娜身上,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丝愧疚的情绪:“我曾以为,只要我足够善良,足够忍耐,就能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但我错了。我的忍让,让无辜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的天真,让那些本该受到惩罚的人逍遥法外。”说话间,目光转移到了戴着单片眼镜,衣着考究的爱泼斯坦·琼斯身上。
法官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巡捕官凯勒曼从证人席起身,皮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节奏泄露了亢奋。这个靠举报战友在战场上私藏巧克力而晋升的年轻人,此刻脸颊泛着病态潮红,就像是发现了腐肉的秃鹫一般:“请被告明确回答——你是否是德意志公民?”
威利的视线掠过凯勒曼胸前的铁十字勋章——边缘崭新的镀金层很显然,眼前的这枚勋章是一枚用不知道哪里搞来金属片打造的赝品。他忽然想起萧河在战壕里说的:\"谎言穿得再华贵,也成不了真相。\"
“请被告明确回答……”
\"你是想问一纸文书,\"威利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温和而具有亲和力,\"还是我血管里流淌的血液?\"
法官取下了金丝小眼镜,有些疑惑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一旁的陪审官们也是纷纷目目相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巡捕官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于是连忙逼迫道:“请不要用无关的事岔开话题!请回答我——你是否是德意志公民?”
威利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手中轻轻摸了摸领口残破的十字勋章,回答道:“我不是德意志公民。”
这句话再次在法庭内引起轩然大波。旁听席上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巡捕官凯勒曼站在证人席上,嘴角微微上扬,几乎压不住笑意,早已经将那丝疑虑抛到了脑后了。他原本以为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男子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却没想到不过如此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因成功定罪在总统秘书面前大受青睐,随后平步青云,的美好未来了。
巡捕官凯勒曼的喉结急速滚动,决定加一把火。他抓起案卷狠狠拍桌:\"11月8日你在黄金橡树啤酒馆煽动暴民们发动了一场针对巴伐利亚、以及整个德意志的暴动,期间冲击政府机构!胁迫鲁登道夫将军...\"
\"你是指那位自愿站在人民队列中的将军?\"威利突然指向旁听席后排。众人回首,只见鲁登道夫裹着旧军大衣起身,胸前真正的铁十字勋章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光,在这枚普鲁士一级铁十字勋章下面是一枚蓝色mAx勋章。鲁登道夫正用看小丑的眼神看着那个年轻的巡捕官。
法庭炸开了锅。法法务巡捕的呵斥声中,巡捕官凯勒曼的咆哮几近破音:\"你这是叛国!是与全体德意志人民为敌!\"
威利突然笑了。这笑容让亚伯拉罕从灵魂深处感到了一丝难以言表的寒意,让他从灵魂深处、乃至生理上产生恐惧。他已经彻底后悔与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交接,因为他看到了一只野兽正在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接济慕尼黑五万饥民是叛国——\"威利左一把抓住领口已经破烂的十字章,右手像一发炮弹冲向虚空,\"如果逼迫蛀虫吐出私吞的救济金是叛国——\"他深吸了一口气,声嘶力竭的喊道:\"那我确实罪无可赦!!!\"
掌声如惊雷炸响。威利的崇拜者将民主工人党传单撒向空中,雪白的纸页雪片般落在亚伯拉罕的貂皮帽上;全场的人们自发地喊在威利的名字。“威利!威利!威利!”
连法务巡捕都默默退到墙边,任由人群的怒吼与呐喊,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们只怕也会加入其中。
“肃静!”法官虽然很不想打断人们对威利的呼喊,但是法律的体面必须要维持。
待到声浪渐渐散去,法官示意威利继续了他的发言。
\"1918年11月!\"威利的声音突然嘶哑,\"我们在离巴黎一百公里处被自己人捅了刀子!那些虫豸用沾着香槟的手签署《凡尔赛条约》,那些该死的家伙怂恿了那些愚蠢的水兵,胁迫着咱们尊敬的威廉陛下,退了位。那一战,当时我们距离巴黎只剩下了100公里的距离,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这些该死的虫豸,却和代英和法兰西达成了该死的交易!而签署了凡尔赛条约这帮人才是真正的卖国贼!!!
巡捕官凯勒曼意识到了事态正在往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心感不妙的他对法官道:“法官大人!这里是来审判威利·施克尔格鲁勃的,而不是来听这个疯子来演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