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北归报喜》(2 / 2)

回程不长,他却没打算轻装上阵,包里除了账本、车票,还有一叠从厂里带出来的分红结算凭证——他打算这趟回去,不光是报喜,也得让家人知道,他李向东,真的站住脚了。

车厢里拥挤闷热,他好不容易挤进一节靠窗的硬座车厢,靠着玻璃落了座。窗外的南方冬景开始倒退,稻田、白墙、村路一闪而过,远远有小孩在田埂上放炮仗,红纸屑飞舞。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车厢里传来茶蛋的香味,有小贩推车经过,有人打盹、有人翻报纸、有人抱孩子哄睡——

雪地吱呀作响,李向东拎着包,走在通往家里的那条老路上。积雪还没化,村口的老柳树光秃秃地站着,枝丫在寒风里轻颤。狗吠声远远传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喊:“谁来了?”

炊烟从村屋顶升起,混着烧柴火的味道。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脚下的雪早已不白,却依然干脆。

到了家门口,他停了停脚步。

院门虚掩着,母亲正蹲在角落里劈柴,头上围着花布巾,身上裹着旧棉衣。她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整个人顿住了。

“向东?”她眼睛猛地睁大,声音发颤。

“妈,我回来了。”

那一瞬,母亲手里的柴火簸箕差点掉地上,眼眶一下就红了,擦了擦手就往门口迎来,嘴里还喊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屋檐下,父亲正坐着抽旱烟,烟锅“哧啦”响了两声,他抬眼望了李向东一眼,嘴里“哼”了一声,没说话,但嘴角明显动了一下。

李雪第一个从屋里冲出来,穿着厚棉袄,一边跑一边喊:“哥——!”

李向东刚放下包,还没站稳,就被她扑上来抱住,差点退了两步。

“你可回来了!”她眼睛发亮,声音带点哭腔,“妈天天念你!你看看她这几天——”

“行了,先别数我了。”李向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看着眼前的老屋、柴垛、院子和炊烟,心头一暖。

这才是真的——到家了。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灶台咕嘟咕嘟煮着肉汤,炕头一层厚被褥,热气扑人。

李向东解开皮包,从里面抽出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放到母亲面前:“妈,这钱你拿着,过年置办点,家里想添啥就添点。”

母亲没接,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多?”

“厂里赚钱分红了,拿回来给家里,我自己有留着,您放心。”他说得平静。

母亲犹豫着接过,手在报纸边上摸了一下,感觉出厚度,神情就有点不自然了。

“这可不是小数儿了……”她声音有些发虚,“你这年纪,得留着讨媳妇、起家……”

李向东笑笑,没接话,只从包里又拿出几样东西:羽绒服、磁带机、几样点心,香烟。

“李雪的,这些是给她用的。她冬天上学穿不暖,别冻着,还有红包呢。”

李雪看着,听他说完,过来接过东西,低头笑了一下:“谢谢哥。“

“还有屋的事,年后开春,我请人来把这屋翻一下。”他看了父亲一眼,“这烟是给您的。”

父亲一直没吭声,嘴里咂着烟斗,听到这句,才终于轻轻哼了一声。

“哼,你自己有计划就好。”

他把烟锅磕了磕,站起来去拨火,背影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

母亲抹了抹眼角,嘴上还是念:“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夜深了,村子里一点点安静下来,连狗叫声都远了。

李向东站在院子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仰头看着北方的天。星光不算亮,但清晰,一颗一颗挂在黑黢黢的夜空中,像是沉默又固执地看着人间。

屋里还亮着灯,母亲和李雪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夹着一两声笑;偶尔还有锅碗碰撞的声音,像是在擦桌、收碗。

父亲的咳嗽声也传出来两下,却不像往常那样急促,反倒像是咽着烟味、慢吞吞地清理嗓子。

李向东没动,听着屋里的声音,听着北风卷过村巷,吹得枯草簌簌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