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的缺口处,黑压压的后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遵化城内。震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炮火轰鸣,宣告着一场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巷战,正式拉开帷幕。
率先冲入城内,执行清剿任务的,是后金军中的步甲。他们大多身披棉甲或铁甲,手持长矛、腰刀或是弓箭,三五成群,沿着街道、小巷,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般散开,凶狠地扑向任何可见的抵抗力量。他们战术明确,配合默契,遇有小股明军,便以优势兵力迅速合围、绞杀,毫不留情。残破的旗帜被践踏,零星的反击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街角巷尾,不时爆发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
“杀鞑子!” 一名须发皆张的明军老卒,圆睁双目,挥舞着豁口的腰刀,带着最后几名残兵,死守着一座燃烧的院落门口。然而,面对数倍于己的后金步甲,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长矛穿透了简陋的胸甲,腰刀劈砍在血肉之躯上,伴随着最后的怒吼,这小小的抵抗据点很快被鲜血染红,归于沉寂。
在这些步甲之间,还夹杂着大量的阿哈。他们是后金军中地位最低的辅兵,许多人甚至没有像样的甲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但他们的任务同样致命——紧随步甲之后,负责补刀、搜刮、纵火,彻底摧毁守军的抵抗意志和城内的秩序。火把被扔进民居,惨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浓烟滚滚,将天空都染成了灰黑色。
然而,明军的抵抗并未完全瓦解。在一些关键的街口、府衙或是一些高门大院前,顽强的阻击仍在继续。
“稳住!前排举盾!后排攒射!” 一处十字路口,十余名身披全身甲胄的家丁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圆阵。他们是石副总兵麾下最精锐的亲兵,此刻甲光锃亮,面沉似水,手中紧握着长柄战刀或重型长枪。在他们周围,是倒毙的数十具后金步甲的尸体。面对不断涌来的敌人,他们阵型稳固,配合娴熟,刀砍枪刺,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坚固的甲胄为他们提供了有效的防护,后金步甲的腰刀砍在上面,只能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难以造成实质伤害。火铳兵在家丁的掩护下,从容装填、射击,每一次轰鸣都能带走一两名冲得最前的后金兵。这处小小的阵地,如同一块顽固的礁石,暂时挡住了后金兵汹涌的攻势。
巷战的胶着和家丁的顽强,终于让后金的指挥官失去了耐心。伴随着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一支与众不同的队伍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他们同样身披重甲,但形制更为精良,甲胄擦得雪亮,在火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芒。不少人头盔上装饰着白色的缨饰,显得尤为醒目。他们手中持有的武器也更为沉重,有长柄的重型骨朵、铁鞭,甚至双手大刀。他们步伐沉稳,眼神冷漠,散发出的气势远非普通步甲可比。这正是后金军中精锐中的精锐——白摆牙喇!
“白甲兵!是白甲兵来了!” 明军阵中有人发出了绝望的惊呼。
白摆牙喇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力量平衡。他们没有像普通步甲那样急于冲锋,而是在一名牛录额真的指挥下,组成紧密的攻击阵型,缓缓逼近家丁们死守的街口。
“冲!” 牛录额真一声令下,白摆牙喇发起了冲击。他们沉重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响。
“顶住!!” 家丁队伍的头领嘶声力竭地吼道。
短兵相接!
“铛!!” 一柄后金白甲兵挥舞的重型骨朵,狠狠砸在家丁的长枪杆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枪杆砸得微微弯曲,持枪家丁虎口迸裂,险些握持不住。
另一边,一名家丁挥刀砍向一名白甲兵的脖颈,却被对方用覆盖着铁甲的小臂格挡开,火星四溅。紧接着,那白甲兵反手一记铁鞭,重重抽在家丁的头盔上。“嗡”的一声闷响,家丁虽然有头盔保护,仍被抽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这完全是重甲与重甲之间,力量与技巧的硬撼!白摆牙喇士兵无论在膂力、格斗技巧还是甲胄防护上,都隐隐压过明军家丁一头。家丁们引以为傲的坚固甲胄,在白摆牙喇的重型钝器面前,防护效果大打折扣。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可能造成骨骼的断裂和内脏的损伤。
家丁们奋力抵抗,长刀劈砍,枪刺如林,火铳也在近距离不断轰响。然而,白摆牙喇的阵型如同铁铸一般,不断向前碾压。不断有家丁被重武器砸倒,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后续跟上的白甲兵无情地用脚踩住,用短兵器结果了性命。原本坚固的圆阵,开始出现缺口,摇摇欲坠。
“将军!顶不住了!” 一名家丁浑身浴血,盔甲上布满了凹痕,冲着后方嘶吼。
不远处,一座被轰塌了半边的府衙前,石副总兵正指挥着最后的力量进行抵抗。他身上的铠甲早已被鲜血和烟尘覆盖,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布满了刀痕和血污。听到求援声,看到白摆牙喇已经突破了街口,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弟兄们!随我杀!” 石副总兵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刀,指向冲来的白甲兵,发出了最后的怒吼。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残余的数十名亲兵和还能战斗的士兵,毫不犹豫地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发起了决死冲锋。他们如同一支射出的箭矢,义无反顾地撞向了后金精锐的铁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