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几乎要将蓟州城的天空撕裂。这不是试探,不是消耗,而是来自后金大汗皇太极亲自督战下的总攻!城墙,这道最后的屏障,此刻已是伤痕累累,多处坍塌,裸露出焦黑的夯土和碎石。
城头之上,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凝固成暗红色的泥泞。朱国彦的右肩插着一支狼牙箭,箭头没入骨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他左手挥舞着环首刀,刀刃早已砍得卷曲,刀身上沾满了碎肉和毛发。他身边的亲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倒下的尸体几乎堆成了胸墙。
“顶住!给老子顶住!”朱国彦嘶吼着,声音在炮火轰鸣和垂死者的哀嚎中显得微不足道。“弓箭手!放箭!别他娘的省了!”
然而,箭矢早已稀疏。城楼上的守军十不存一,许多人身上带着数处创伤,依旧靠着本能和意志在挥砍、推搡。滚木礌石更是成了奢望,能找到的任何重物——残破的石块、断裂的兵器、甚至战友的尸体,都被他们奋力推下城墙,试图阻挡那如蚁附般涌上来的建奴士兵。
西门段的城墙已经被轰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穿着厚重棉甲、头戴铁盔的红摆巴牙喇(红甲兵)如同嗜血的猛兽,正咆哮着从缺口涌入,与城内组织起来的最后抵抗力量绞杀在一起。巷战的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城头。
“大人!西门……西门要失守了!”一个满脸烟火色、盔甲破烂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到朱国彦面前,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便从他后心穿过,钉死在地上。
朱国彦眼眶欲裂,他能清楚地看到,皇太极的金黄色龙纛就在城外不远处飘扬,那位大金国的大汗正端坐于马上,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屠杀。后金军的攻势连绵不绝,火炮的轰鸣、火铳的爆响、弓弦的嗡鸣,汇聚成死亡的交响乐。城内,哭喊声、房屋倒塌声此起彼伏,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完了……”朱国彦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蓟州守不住了。将士们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拼掉了最后一份力气。他握紧了刀,准备带着残存的部下,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至少,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就在这时,城外后金军的指挥中军处,气氛陡然一变。
皇太极正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城墙上的战况,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蓟州守军的顽强超乎他的预料,但也仅此而已了,这座坚城即将落入他的手中。他身旁的代善、多尔衮等一众贝勒、将领也面露喜色,等待着胜利的消息。
“报——”一名尘土满面、神色极度紧张的探马冲破亲卫的阻拦,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启禀大汗!东面急报!发现大股明军!旗帜遮天蔽日,正向蓟州方向全速开来!初步估计,步骑不下十万!前锋距离我军已不足三十里!”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前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明军主力?”皇太极猛地放下望远镜,眼中寒光一闪,“京营还是边军?来得这么快?”
“旗号繁杂,似是京营主力,并有边军汇合!其行军速度极快,阵列严整,绝非溃兵!”探马急促地回答。
多尔衮眉头紧锁:“大汗,明军援军已至,我军连日攻城,伤亡不小,锐气已挫。若此时被其缠住,与蓟州守军里应外合,我军恐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代善也沉声道:“蓟州城虽已残破,但朱国彦仍在死守。强行攻下,必将付出更大代价。此时与明军主力决战于坚城之下,非明智之举。不如暂退,寻机再战。”
皇太极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扫过近在咫尺、似乎下一刻就能插上大金旗帜的蓟州城头,又望向东方那片看不见但已能感受到威胁的天际线。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