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凝固的血,洒满了刚刚沉寂下来的战场。鸣金声的余音似乎还未散尽,明军阵地上已是一片忙碌而压抑的景象。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军官的喝令下,抓紧时间修补被炮火和冲撞损坏的工事拒马,将同袍的尸体抬向后方,同时警惕地注视着远处后金军撤退的方向。运粮队和辎重队的骡马发出嘶鸣,一箱箱火药、铅弹,以及沉重的炮弹被小心翼翼地运抵炮兵阵地,补充着惊人的消耗。
后方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更是另一番炼狱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伤兵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从未停歇。军医和辅兵们满头大汗,在昏暗的光线下紧张地进行着包扎、截肢等救治工作,竭力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
在这片紧张备战与救死扶伤交织的氛围中,忠贞营主将李自成也没闲着。他刚刚从御前领受了恩赏——二百套缴获的后金铁甲。这对他麾下这支装备相对简陋的部队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他立刻将这些宝贵的甲胄优先分发给了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极大提升了核心骨干的防护力。
同时,他也奉旨获准,从庞大的后勤、辅兵营中,精心挑选了近八百名身强体壮、面带悍气的敢战之士。这些人或许曾因各种原因流落后营,但此刻,战场的残酷淘汰和建功立业的渴望让他们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李自成为他们配备了基本的刀枪武器,迅速整编成一个新的战力单位,交由他最信任的高杰统领。这支新补充的力量,虽还显稚嫩混杂,但甲胄在身,兵器在手,已然让忠贞营的整体气势和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整个明军阵地,在肃杀的冬日寒风中,像一头受创却未倒下的巨兽。它在默默地舔舐着遍体鳞伤,清理着坏死的肌体,同时也在暗中磨砺着爪牙,积蓄着力量,准备迎接明日那场决定生死的终极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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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后金军营地,中军帅帐。
帐内的气氛比帐外冰封的空气还要凝重、压抑。昏黄的烛火在寒风的渗透下无力地跳跃,映照着皇太极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庞。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记录着今日战损的战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得苍白,显示出主人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在他的对面,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低垂着头颅,虽然强自挺直了脊梁,但那紧握到微微颤抖的双拳,以及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血战凶光与此刻难以掩饰的憋屈、不甘,都清晰地暴露了他复杂的心绪。
“莽古尔泰。”皇太极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寒意,“抬起头来,看着朕。”
莽古尔泰身体一僵,缓缓抬头,迎上了皇太极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正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
“朕让你领兵出击,是让你试探明军虚实,摸清他们的战力底细,给他们足够的压力。”皇太极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莽古尔泰的心上,“不是让你把八旗的精锐当成消耗品,去硬生生填那道用血肉铸成的防线!”
他猛地将手中的战报“啪”地一声摔在案几上,声响在死寂的帐内显得格外刺耳。“看看你带回来的结果!你亲领的两个甲喇,折损了多少勇士?将近五百人!其中不乏久经战阵的巴牙喇!”
皇太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莽古尔泰的脸颊:“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你得到了什么?连敌人的核心阵地都没能真正撼动!反而让明军看到了我大金强攻亦非无往不胜!让他们捡回了胆气!长了他们的威风!”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难以遏制的失望和怒火:“这就是你的指挥?这就是你给朕的‘试探’?!告诉我,莽古尔泰!你难道认为,用近五百名八旗精锐的性命,去换取三百颗明军首级和几面残破旗帜,是一场值得夸耀的胜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