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低着头,将一小捆歪歪扭扭的箭矢和两包劣质火硝递过去,不敢多言。他知道,王麻子说的,或许就是营中大多数底层士卒的心声。连续三日的惨重伤亡,早已将最初那股子攻破坚城、大发横财的狂热消磨殆尽,只剩下了对死亡的刻骨恐惧和对未来的无边茫然。
卯时,进攻的鼓角再次不情不愿地响起,但攻城的声势明显比前两日弱了许多。李定国依旧被派去战场边缘“观战”。他看到,被驱赶上前的“炮灰”数量少了,也更加畏缩不前,督战队的刀子也似乎更狠了。城头明军的抵抗依旧激烈,箭矢、滚木、礌石毫不吝惜地往下砸。偶尔有几股装备稍好的“老营”在军官的带领下试图冲击,也很快就在守军精准的打击下败下阵来。
激战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戮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平阳府的城墙依旧巍然屹立,城头那面残破的“明”字大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城下这些徒劳的攻击者。起义军的攻势,在付出了又一轮惨不堪言的伤亡之后,终于如同精疲力尽的野兽般,不甘地、却又无可奈何地渐渐平息了下来。
营地里,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压抑和暴躁。各营头领再次聚集到盟主王自用的大帐之中,激烈的争吵声、拍打桌案声、以及不堪入耳的咒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这一次,似乎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愣头青愿意主动请缨,去啃那块注定要崩掉满口牙的硬骨头了。李定国在送水时,隐约听到帐内有人咆哮:“……再打下去,不等城破,咱们自己就先饿死了!弟兄们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去填那无底洞?!”
傍晚时分,当新的命令终于通过各级头目传遍全军时,李定国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放弃继续围攻平阳府!大军转向,分兵四出,“打粮”就食,各自寻找补给!
这个命令一下,营中原本压抑沮丧的气氛竟瞬间被一种古怪而狂热的兴奋所取代。那些在平阳城下碰得头破血流、折损了无数人马、尤其是消耗了大量“新附”炮灰的各路“英雄好汉”,在面对几乎毫无抵抗能力的周边乡村和集镇时,却仿佛瞬间找回了“勇气”,再次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效率”。李定国所在的张献忠部,也接到了向平阳府东南方向某几处据说颇为富庶、且防备力量极其薄弱的县镇乡村“打粮”的任务。
队伍几乎是连夜便匆匆开拔,不再有攻打坚城时的那种沉重、压抑和令人绝望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不可耐的、对即将到来的劫掠的病态渴望与原始的兴奋。李定国依旧干着他的杂活,只是这次,他手中的空麻袋更多了,因为大人们咧着嘴、露着黄牙对他们这些孩儿军说,这次要“打足了粮,抢够了东西,好回去给弟兄们分分,也让大伙儿乐呵乐呵,过个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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