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撞,余幼嘉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力气很大,但此间的风雪寒冰,却替她懈力不少。
也亏得这份懈力,她如此一向果断的人,很多年后,还在庆幸这一下还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而那力道,也刚好触碰到那看着精神头很不错,身形还有些精瘦干练的老者,并顺势碎掉她身上掉下的一壶酒。
是的。
余幼嘉没有选择一看就人傻钱多的少年郎撞。
这原因也十分简单——
虽然讹人听起来便不好听,但也是有讲究的。
讲究就将就在,讹人者无论何时,最好都不要被人发现这是在讹人。
每个人对事情的容忍都不同,有些人遇见事儿,本能的逃避,下意识忍气吞声,掏钱去去晦气。
而有些人,哪怕是到了官府,被官府判罚,也得站着把一口气出了。
那老者显然又是侍从,万一直奔少年郎而去,被误会成有恶心的歹人呢?
更何况,她这‘讹人’,其实并不是单纯为了讹人,而是为了生意。
只能卖出一瓶酒算什么呢?
所以,比起纯讹,还是得有规律的讹,有计划的讹,有心机的......
“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余幼嘉一脸震惊的盯着老者,老者下意识按着袖子护在了自家公子面前,面上青筋直跳,又呵斥了一句:
“你这小娘子好生无礼!没瞧见此处有人吗?”
余幼嘉脸上的神情比老者还要恼怒:
“你这老头子才无礼呢!”
“我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难道还能往你老头子怀里撞!?我只躲个雪难道还躲出错处了?分明是你们着急忙慌的往外走,没有看到外头的我!”
老者显然也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儿,眼见面前的小娘子带着货,也没有朝自家公子而来,按住袖子的手倒是松了一些,但是额角的青筋却还是没平复下去:
“你胡言乱语!”
“你直直撞上来!”
余幼嘉不认:
“你才胡言乱语!”
“你个无礼的老头子眼睛花,走得急还怪别人!”
两人的争吵很快惊动了客栈里面的人,少年郎被出门看热闹的人寄到一旁,只能目瞪口呆看着吵嘴的两人,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得劝架:
“蒜鸟蒜鸟,就是一件小事情......”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老者就和点了炮仗似的:
“少爷,怎么能是小事,这分明是她故意撞上来挑衅!”
众目睽睽之下,余幼嘉比他还炮仗,委屈中还夹杂着绝望:
“没有!”
“我这么大雪天还被家里人赶出来卖酒,如今被打坏了一瓶,还不晓得爹娘回去要怎么怪我!我怎么可能故意撞你!”
“我的酒,我的酒......家里人只怕要打死我了!”
众人瞧了瞧一看就脾气爆裂的老者,又看了看站在风雪里眼角隐约有泪花的小娘子,一时间心头那杆秤自然有些偏斜,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劝道:
“哎呀,阿爷莫和一个小娘子置气嘛!”
“对,许是今日风雪太大,你们两人都没看清楚,这才撞到了一起呢?”
“大人有大量,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
众人的劝说到底还是有些作用的,身为老仆的老者面色自然也逐渐放缓下来:
“既然大家都如此说,少爷又不见怪,那这事儿就算了......”
余幼嘉连忙打断,惊声道:
“怎么能算了!”
“你撞了我,难道还不准备赔我的酒?这天底下哪里有你这么狠心的人!”
老者原先已经放缓的额角青筋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我都说了是你撞的我!”
两人一下子便又针锋相对上了。
少年郎又看看两人,又看看外面飘着鹅毛大雪的天色,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好半晌,才劝道:
“树伯,许真是刚刚雪太大,你没注意到,咱们不能再耽误了,万一先生也在等咱们......将这小娘子的酒钱赔了,咱们先走。”
这意思便是不想继续耽误功夫。
老者脸上一阵抽动,到底是生生咽了一口气,朝着余幼嘉硬邦邦问道:
“你这酒,多少钱?”
余幼嘉从善如流:
“一瓶十两银钱。”
围观的众人顿时一阵哗然,原本已经准备忍气吞声的老者又将钱袋子塞了回去:
“一瓶,十两?”
“何人卖酒是按‘瓶’卖?如此巴掌大的小壶,怎有脸要十两?”
“况且,你这小娘皮是不是将人当傻子!?我活了几十年,大江南北都游过,莫说是在崇安县,就算是在州府,在淮南,哪怕是京都,一大坛好酒也只有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