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真正面对长城,是一个风起云动的午后。
地图上,它是一道横亘北方的锯齿;现实中,它却是从山中爬起、向天而去、最终沉入沙漠的古老蛇影。
从北京北部出发,我并没有选择最热闹的八达岭,而是绕行至金山岭长城,一段保留原貌、不事雕饰的野性长城。
站在它脚下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一位老人正背对我坐在山巅,默不作声,却神情肃穆。
一、金山岭脚下:砖石之间的时间气味
我住在村民临时改造的小客栈里,老板姓石,是土生土长的河北人。他曾是长城护林员,年轻时每天要走十多里巡边。
“以前没人来,只有狼和风。”他边煮茶边说。
我问他:“你觉得长城是什么?”
他答:“是墙,也是坟。”
“多少人修的,多少人没埋进书里,就埋进了这砖缝里。”
我沉默。他的话并没有诗意,却有一种沉重的真实。
第二天清晨,我独自上山。金山岭长城在晨光中露出嶙峋的轮廓,如巨人的脊梁,一块块砖石满是裂纹,像筋骨老化的皮肤。
我用手触摸它,感受到一种古老的体温。它不是冰冷的石头,是还在喘息的纪念器。
我写下:
“长城不是为了挡住敌人,是为了记住恐惧。人只有怕过,才会如此拼命筑一道不让自己忘的墙。”
二、敌楼与望口:脚步的节奏,眼睛的地图
沿着城墙缓缓前行,每隔一段,便是一座敌楼。
站在高处望去,脚下是断裂又延伸的石阶,远处是连绵的山岭,一道道城墙像是神经线,从一座山跳跃到另一座山。
我遇见一位旅人,是个年近六十的摄影师,来自云南。他说他已经走了五年,正尝试“拍完整条长城”。
我惊讶:“从头走到尾?”
他点头:“不是为了记录,而是为了明白这东西,到底值不值得修。”
我问他修?什么意思?
他说:“有很多段要修复,也有很多人在争:修旧如旧?重建如新?还是放它烂?”
我不知该答什么,只觉得眼前这断墙,的确像一座哲学难题。
摄影师取出一张照片,黑白的,是他在嘉峪关拍的西端长城,“那里不像墙,更像土包。但风吹过去,声音一样。”
我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