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闻言不慌不忙,送信一事早在预料之内,若是那王昶不这么做反倒让自己少了证据。
商人愿意下狠心,必然有重利相诱,根据甄氏那边的情报,此次贡茶被劫事关重大,洛阳已遣特使与天使一并来查,若在此时揭露王昶养匪一事乃至将他的项上人头砍下,再辅以重金打点,则范阳一县之地或可尽在掌握。
“阿蛮。”
“在!”
“带三个人扮作樵夫,现在就去北郊蹲守。见信鸽落脚,折翅留命。你事办完后即刻去县兵大营与我会合。”
“那密信……”
“不必取,让鸽子带伤飞回巢。”柳珩扯过舆图,炭笔圈住野枣林南麓,“王昶见信鸽带伤,必疑心有人截信。他性子多疑,今夜定会再传一封真信——那才是我们要劫的。”
待到蛮子离开,柳珩便整备兵甲,提上从张世平那儿取来的长枪——说来,这杆枪还未曾见血,更没有名字,如此,便用今晚这一战为他赋名吧。
三更过半,县兵营辕门吱呀裂开条缝。柳珩抛给守门老卒一袋五铢钱,那老卒子笑开了花,锈矛“当啷”坠地:“柳爷,卯时前可得回来……”
“误不了你的事情,拿了钱就少说话。”青年闪身入营,皮靴踏过草席上横七竖八的醉卒,直扑武库。
库门铜锁应刀而断,月光漏进尘封的货架。光和五年造的马铠整齐码放。四下寂静无声,透着一股肃杀的氛围。柳珩冷笑一声,刀鞘敲了敲梁柱:“都出来。”
十余名县兵从暗处现身,为首什长满脸愧色:“柳爷,不是咱们不听调令,实在是王大人扣着军饷……”
“今日出城者,无论有无收获,一人四百钱,凭敌匪人头,一颗发百钱。”柳珩解下腰间钱袋倾倒,马蹄金在草席上滚成一片,“另,若有战死伤残者,抚恤十金——现钱。”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更况这些县兵已经有数月没得军饷了,当下也顾不上时间不对,纷纷从武库中取来装备,又在营中唤来亲朋兄弟,纷纷响应下一县八百兵卒竟来了大半。
搞出如此大的动静不算好事,柳珩将四百余人挑挑拣拣,最后剩了二百号还算壮实的步卒一起行动。众人遵从柳珩的号令秘密行至北门,
四更梆敲,北门城楼黑黢黢悬在河面上,值夜的兵卒正抱着酒坛鼾声如雷。柳珩抬手示意队伍停步,独自策马上前。马蹄铁包麻的闷响惊醒了哨兵。
几个军卒驱着三辆板车逼近关卡,车上腌菜瓮飘出刺鼻酸味“劳烦通禀城门。”柳珩刀背拍了拍哨兵脸颊,“中山甄氏有批货要赶在霜降前出关。”
“什、什么货……”
“腌菜三百坛,孝敬公孙县令的。”青年甩出钱袋,金铢滚落在哨兵裆下,“若耽误了时辰——”刀尖忽然下移,挑开他腰间令牌,“你这偷卖军中武具的勾当,恐怕王大人很感兴趣。”
“慢,慢着!我需要查验货物”守关的校尉掀开瓮盖,菜叶下赫然露出火油坛的黑釉边。他猛退半步,却撞上柳珩的刀鞘:“嗯?你觉得我们这酸菜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
古朴的城门吱呀开启,阿蛮率队从阴影中鱼贯而出。县兵皆着粗麻短褐,火油坛裹在稻草堆里,马蹄包着厚麻布。柳珩最后扫一眼城楼飞檐——那只伤残信鸽正歪头梳理羽毛,脚上空筒在风中轻晃。
“走。”
百人队没入晨雾时,东方刚泛起蟹壳青。王昶在榻上翻了个身,梦里正见自己捧着剿匪捷报入京,全然不知枕边密信匣已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