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珩迁居范阳月余,槐花未落时,新宅已悄然烙下他的痕迹。
晨起必先舞枪,将枪谱悬于廊柱,一招“哪吒闹海”反复拆解百遍,枪尖划破的晨雾凝成露珠坠入沙地。宅院西墙新夯的沙地,枪痕纵横如沟壑,定做的木人也戳碎了几只。
甄家的藏书被他搬至书房,夜读《六韬》至烛尽,朱砂批注叠满案头,笔锋凌厉处似刀劈斧凿。
至于吃穿用度所用钱粮,虽然靠着甄豫所留物资定然足够,但柳珩还是不愿意坐吃山空——更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他的。于是,与甄豫沟通过后,他借甄氏的名头与张世平的帮助,在涿郡甚至周边郡县做些粮食买卖。由于高标准,寻觅的下人还没见着,起初便只好亲自将粮市行情日日誊录下来再慢慢推演。偶有客至,只见青年负手立于槐荫下,似儒将临风,又似棋手观局
时间日去,府上虽支出众多,但仓廪渐盈确实不争的事实。槐枝初结青果时,陈伯清点仓房,惊觉粟米已逾千石。而那本从武师那儿淘来的枪谱的页角,早被翻得毛边卷起。
直到槐花落尽时,陈伯才领来三人立在阶前。
柳珩正用麂皮擦拭枪杆,抬眼便见晨光勾勒出迥异的身影——左侧汉子肩宽如门板,粗布短褐绷着虬结筋肉;右侧少年身形精瘦,眼珠滴溜转得比算盘珠子还快;中间女子低垂螓首,藕荷色襦裙浆洗得发白,发间木簪雕着未绽的槐蕊。
“阿蛮,是个练家子,可以看家护院,劈柴挑水,顺子跑得快脑袋灵光,平日跑腿记账可交给他。”陈伯竹杖点地,挨个介绍这三人,“青娥通晓药膳,少主特意从中山调来照应内务。”老管家浑浊的眼珠扫过柳珩练枪磨破的掌心,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搁在石桌上,“辽东的熊胆酒,少主嘱咐每日擦三次,有助于柳先生您的身体。”
柳珩屈指轻弹枪尖,铮鸣声吓得顺子缩脖:“陈伯安排便是。”他忽将长枪掷向阿蛮,枪杆破空声如裂帛。壮汉下意识抬手握住,小臂筋肉鼓胀如卵石,却仍被震得连退三步。
“阿蛮?明日开始,辰时劈完柴便来后院,帮你也练练。”青年收回长枪,白蜡木杆在掌心游走抖了个枪花,“顺子,你去东市粮铺取账本,麦价若跌破二百钱,直接找掌柜退货,再多买入些囤积起来。”
“青娥,你去库房看看有无需要补充的药材,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多麻烦你弄些汤药。”
青娥福身应诺,转身时襦裙扫过石阶青苔。随着众人一同离去,她的这位新主子看上去倒是好相处,如此与人为善也难怪少主人如此看重他。
待到五更梆子敲过,柳珩已赤膊立在院中。阿蛮抡斧劈柴的闷响成了天然更漏,青年手中长枪忽如灵蛇吐信,忽似巨蟒翻身,枪尖点碎晨露的声音与柴薪裂响此起彼伏。青娥捧着药盅候在廊下,直到日上三竿才敢近前。
“乌鸡黄芪汤,补气血的。”瓷盅搁上石桌时,柳珩正坐在那儿捧着一卷竹简学习,权当习武时的小憩,夏日的烈阳烤人,要是一直待着也不好受。“明日换党参。”他未抬头“黄芪燥火,不利夏练。”
自柳珩搬到这宅子以后,每日过的也算是三点一线的生活,习武场,书房,卧室。每日天蒙蒙亮就早起习武,待到日上三竿才用早饭,随后便是去书房学习,顺带着处理些生意上的事情,中午是青娥自制的药膳,在这个时代用午饭的人不算多,本来柳珩也没这个打算,但青娥却说少主有吩咐要让先生多吃些练身子,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入秋以来,柳珩的作息也有所改变,秋高气爽的日子正适合加练,原本学习的时间被安排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