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下曲阳城堑蒸腾着腐土气息,董卓的宝马在烈日下焦躁地刨着蹄铁。华雄第七次从城头退下时,肩甲缝隙里还卡着半截燃烧的秸秆——那些裹黄巾的流民竟将麦秸浸了松脂,火把掷下时,西凉军的云梯瞬间化作火龙。
“报!东门流民拆了祖祠梁木,正在加固瓮城!”探马话音未落,董卓的斩马刀已劈裂案角。案头堆积的军报被震得散落,最上一卷写着“疫病横行,营中每日弃尸百具”。
那探马怕极了,但还是送上了一份竹简,——那是刘备自广宗送来的军报:“广宗无战事,流民易裹挟,山林多诡道,望慎行火攻。”
“伪善之徒!”董卓独目暴突,刀尖挑碎竹简,“传令!驱俘民负柴填壕,今夜某要焚尽城楼!”董卓的脸赤红如炭,酒气混着血腥喷在传令兵脸上,“填不满,就用他们的尸首垫!”
同月,广宗城外
柳珩的挑开营帐布帘,夜风裹着焦臭灌入。昏黄的案头油灯摇曳不定,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桌上那本卢植遗留下来的《止戈策》。此书已被翻阅至最后一页,页面上用朱砂所批注的八个大字——“民心如水,载舟覆舟”,此刻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字字都灼人眼目,犹如鲜血一般刺眼。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奔入营帐,扑通一声跪地禀报:“将军!刚刚收到线报传来急讯,董卓在下曲阳竟然大肆屠杀俘虏,并放火烧城池,即便如此也没能攻破下曲阳,反倒激起民愤,部曲损伤过半。”说到此处,这名亲卫的喉头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那些无辜的流民尸首……堆积如山,甚至比城外的土壕还要高出许多啊!”
听闻此讯,一直隐没在营帐阴影中的关羽,那双原本紧闭着的丹凤眼突然倏地睁开,两道寒光瞬间迸射而出。他身旁倚靠着的青龙刀鞘,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发出铿锵之声,重重地撞击到地面上。
只见关羽紧咬钢牙道:“吾早就说过,董卓此人绝非善类!其残暴不仁之行径,实乃天人共愤!”
“云长莫急……经此一事,洛阳大抵会换帅了。”
七月,洛阳。
十常侍张让的麈尾拂过弹劾董卓的奏章,金丝甲袖下露出一截枯指:“此人暴虐无道,致使讨匪军损耗近四成,他的部曲哥折了近三成,斩获的首级却多是妇孺头颅......一个下曲阳久攻不下,陛下您看,这血账可怎么平?”
适时宜的,宫外隐有歌声传来。
“陛下您听,北宫外又有太学生击瓮而歌了。”
皇帝的冕旒在鹤首喷泉的水雾中轻晃,指尖捏碎一粒西域葡萄:“歌什么?”
“《麦秀歌》......说是讽人焚田呢。”张让轻笑如蛇吐信,“不过皇甫义真在长社烧黄巾十万,倒无人作歌——只因他专挑荒坡放火。”
刘宏的冕旒在熏风中轻晃,目光却凝在池畔一只衔鱼的青铜鹤首上:“依卿之见?”
“老奴听闻,左中郎将皇甫嵩在长社以火攻破黄巾十万......”张让的嗓音似浸了蜜,“只是这麦收时节动火,少不得烧毁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