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蔡邕(1 / 2)

残月如钩,洛阳十二城门在夜色中蛰伏如巨兽。柳珩一行车马贴着城墙阴影缓行,马蹄裹着浸油的麻布,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轻若游丝。护城河倒映着城头摇曳的火把,火光中隐约可见“谷门”二字——此门直通北宫,素来由羽林卫把守。

“王大人,过了此门便是南宫御道。”柳珩黑袍半掀,目光扫过城楼上新换的玄甲卫,“张让耳目遍布九门,需借夜色遮掩。”

王允枯指挑开车帘,浑浊瞳孔映着远处未央宫飞檐:“子时三刻换防,从马道下的暗渠穿行。”话音未落,甄宓玉箫忽起《折杨柳》的调子,箫音缠绵处,三辆满载粟米的骡车“恰巧”翻覆在城门前。守军喝骂着聚拢时,柳珩已挟王允钻入暗渠——腐臭的污水漫过腰际,鼠群啃噬的尸骸随波撞向石壁,王允却恍若未觉,两人便顺着此道成功回到了王允府上。

洛阳秋深,王府后园桂子纷落如雪。王允捻须立于廊下,早就换下了那件脏污的袍子,他枯指轻叩青玉案上的一方素帛——帛上《熹平石经》残拓墨痕苍劲,飞白体笔锋如云鹤振翅,似欲破绢而出。

“伯喈先生的书道,最重筋骨神韵。”王允将残拓推向柳珩,眼底泛起追忆之色,“熹平四年,他于太学外立石经碑,三千学子伏地摹写,笔锋扫过石板之声,竟如松涛过耳。”

柳珩垂眸细观帛上“仁”“义”二字,忽觉腕间微颤,仿佛那墨迹中藏着一股无形力道,牵引他指尖虚划。任蝉端来一盏蒙顶茶,见他神思恍惚,抿唇轻笑:“公子这模样,倒像初见剑谱的稚童。”

“我已提交拜帖,明日辰时,随老夫拜会蔡府。”王允拢袖起身,黄叶掠过他霜色鬓角,“飞白体非技而是道,你若能参透其中三分,便不枉此行。”

第二日。

秋阳斜照进太学西巷,蔡邕宅邸门前两株古槐枝叶交错,树影斑驳如篆书“门”字。柳珩随王允立于阶前,玄色深衣浆洗得挺括,腰间玉带钩却系得有些歪斜——他握惯了剑柄的手,到底不擅整理文士衣冠。

“伯喈先生不喜虚礼,然拜师帖不可废。”王允将一方素帛递与柳珩,帛上飞白体“问道”二字墨色犹润,是司徒府连夜备下的贽礼。

门扉“吱呀”洞开,老仆引二人穿过前庭。青砖地缝间生着细密苔痕,细看竟是蔡邕平日以竹杖蘸水练字留下的凹迹——横如阵云列甲,竖似孤松倚崖,经年水渍浸蚀,竟在石上刻出天然碑文。

蔡邕立于书房檐下,灰麻深衣袖口染着几点墨渍,手中犹握半卷《毛诗》残简。他未戴进贤冠,白发以木簪草草束起,目光掠过柳珩掌中拜师帖时,唇角微扬:“子师信中言,你欲习飞白体?”

“是。”柳珩躬身奉上素帛,指尖触到蔡邕掌心的老茧——与剑客握剑的厚茧不同,那是六十年笔杆磨出的硬皮。

蔡邕展帖扫过“问道”二字,忽以杖击地:“取笔来!”

老仆捧出漆匣,内盛一管兔毫笔,笔杆刻“熹平三年制”小篆。蔡邕却不接,反从案头青瓷水注中舀半瓢清水,泼在庭前青石板上:“飞白体首重笔势,你且以水代墨,写个‘永’字。”

柳珩执笔蹲身,兔毫触水刹那,腕底不自主运起剑招力道。石上水痕起笔如刀劈斧斫,捺脚却因青苔湿滑,拖出散乱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