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老仆的回忆讲述(2 / 2)

灯笼的光映出老仆眼角的泪光,他望向正屋黑洞洞的窗口,仿佛看见当年的女主人抱着蓝布包坐在那里,一封封地读着旧信。\"虞太太临走前,把我叫到跟前。\" 他摸了摸胸前的怀表,那是钟鹤年送他的,\"她往我手里塞了两块银元,说‘刘叔,你跟着我们这么多年,是我们对不住你’。我怎么肯收?可她哭着说‘以后没人再给你缝补袖口了’——\"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江浅看见他迅速用袖口抹了把脸,\"其实我这件棉袄,还是虞太太去年给我绣的新棉,针脚细密得很,比我老伴当年缝的还好。\"

夜风裹着不知何处飘来的玉兰花香,轻轻摇晃着灯笼。老仆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姑娘,有些事啊,就像这院子里的青苔,看着是衰败的,底下却藏着说不完的故事。\" 他指了指正屋门楣上残缺的匾额,\"先生常说‘耕读传家久’,可这‘耕’字缺了角,‘读’字也褪了色,就像他这辈子,总有些话没说完,总有些事没做完。\"

江浅站起身,发现石凳上还留着老仆坐过的温热痕迹。她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些激烈的争吵,那些未说出口的真相,都在岁月里酿成了一声叹息。当老仆转身要去熄灭灯笼时,她忽然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疤痕 —— 那是当年为钟鹤年挡下一记棍棒留下的,如今早已愈合,却在灯笼的光里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朵开在暮色里的花。

\"老伯,\" 江浅轻声唤住他,\"您说虞太太后来... 知道先生的苦衷吗?\" 老仆的手停在灯笼穗子上,许久,才轻轻摇头:\"不知道。她走的时候,连张字条都没留,只把先生的怀表留给了我。\" 他摸出那块旧怀表,表盖内侧刻着 \"归荑赠鹤年\" 五个小字,\"或许她到最后都怨着先生,或许她早就懂了却不肯说... 有些事,就像这老宅的地基,埋在地下几十年,连耗子都不知道。\"

灯笼终于熄灭,院子陷入黑暗。江浅跟着老仆往门口走,路过紫藤花架时,脚尖忽然碰到个圆圆的东西 —— 是颗早已褪色的玻璃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老仆弯腰捡起,放在掌心看了又看:\"这是大小姐最喜欢的弹珠,当年她总蹲在这儿玩,先生就在旁边看书,时不时抬头望她一眼。\" 他忽然笑了,笑容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有回大小姐把弹珠滚到先生脚边,先生就故意用皮鞋踩着不让她拿,父女俩笑成一团,虞太太在廊下看着,手里的绣绷都忘了动。\"

走出院门时,老仆忽然拉住江浅的手,把那颗玻璃珠塞进她掌心:\"带着吧,算是钟家的念想。\" 他的手很凉,却握得很紧,\"姑娘,要是你能找到虞太太和大小姐,替我问声好,就说老周头还记着虞太太教他认的字,记着大小姐教他唱的歌...\"

门 \"吱呀\" 一声关上了,江浅握着玻璃珠站在原地,听见门里传来老仆沉重的叹息,还有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远处传来梆子声,已是二更天。她望着手中的玻璃珠,忽然看见里面映着微弱的月光,像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星星,照亮了钟家旧居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那些激烈的争吵与无声的爱意,都在这颗小小的珠子里,折射出最真实的光芒。

回到酒店,江浅把玻璃珠放在台灯下,看着它在稿纸上投下的光斑。老仆的回忆像幅渐渐展开的画卷,让她看见钟鹤年夫妇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坚守。那些激烈的争吵不再是简单的夫妻失和,而是两个相爱的人在秘密与误解中的相互撕扯,更是在民族大义与家庭责任间的艰难抉择。她忽然明白,虞归荑的愤怒与泪水,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爱?当钟鹤年选择将真相深埋心底,独自踏上险途时,他又何尝不是在守护着妻子和女儿的安宁?

窗外,夜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江浅提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1941 年春,钟鹤年与虞归荑的争吵,始于误解,终于沉默。那些未说出口的真相,那些被摔碎的瓷器与扯断的珍珠,都是岁月里的痛,却也是爱最沉重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段往事最终会如何被世人知晓,但她知道,老仆的回忆里,藏着比铁盒里的信件更珍贵的东西 —— 那是人性的温度,是在动荡年代里,普通人用生命书写的爱与信仰。而她,作为钟家的后人,有责任让这些故事重见天日,让钟鹤年夫妇的身影,不再是档案里冷冰冰的名字,而是成为有血有肉、值得被铭记的人。

合上笔记本时,玻璃珠在台灯下闪了闪,仿佛在提醒她,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发掘。明天,她要去拜访当年的老邻居,寻找虞归荑母女的下落,或许,在某个泛黄的相册里,在某段模糊的记忆中,她能找到解开这段往事的最后一把钥匙。而老仆的回忆,将成为她前行的动力,让她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