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我要你认同吗?原本觉得她性子柔和,平素不爱言语的陆菀,生怕今日陆芸莽撞出口伤了她,却没想她这么能言善辩,一时松了口气,看着她时,都有说不出口的心潮澎湃。
“最后……”陈稚鱼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神色肃穆地看着她,说:“我舅父乃衙役,舅母曾酿得一手好酒,在云麓卖酒也是出了名的,只因舅父的官差当得久了,便淡去了做生意的心思,一心在家相夫教子,论门第,陈家不是高门,但论家世,我们一家都很幸福,没有贫穷,更没有卑贱,芸姑娘,你年纪尚小,莫要学着看出身见人品,有人出身贫寒却品行高洁,有人出身高门……芸姑娘见识得比我多,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陆芸抿紧了唇,紧紧地盯住眼前的女人,被她说得不知该说什么,怕在一张口就成了不忠不仁、不孝不义之人了。
陈稚鱼看了眼她摔碎一地的瓷瓶,摇了摇头,说:“听说边漠苦寒,大伯甚是节俭爱惜,芸姑娘耍脾气,这一摔,不知摔了多少将士的吃喝。”
说罢,拉过陆菀离开,让人将屋里清扫干净,后头,陆芸再有什么反应,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路上,陈稚鱼没开口,今日说了太多话,此刻想静静。
倒是陆菀,侧头打量了她好久,次数频繁到拉着她的女儿薏疏都歪了头,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这个漂亮的小舅母。
被母女俩这么一看,陈稚鱼有些破功:“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陆菀:“从前只当你是闷嘴的葫芦不爱说话,当你不灵光,今日,叫我长见识了,你方才说她的话,现在可能想不出什么,等到晚上睡下,她反应过来时,只怕是要后悔不已了。”
她那些大不敬的话,但凡有一星半点传到宫中,叫皇帝以为陆家人对他的赐婚不满,那就不是说嘴几句的事了。
还有便是,陆曜娶妻,是未来家主娶妻,她质疑的不止是兄长,更是藐视嫡脉。
宗族里规矩森严,多少大家族因为争这个名分争得头破血流,要是她那话再扩大一些,族里的规矩教训,都能让她好几宿睡不着觉。
陆家气氛向来和乐,不分彼此,正经说起来,如今的家主是二叔,便是他们的父亲见了弟弟,都是要行家主礼,先家主,后兄弟,她是晚辈,还是庶出,说出这些离经叛道之话,万一叫人误会长房对二房不满之类的,那就是家族之祸。
想到这些,陆菀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知道她闹脾气,先想到的是去找稚鱼而不是老辣的叔母。
叔母那般注重礼教之人,要是知道陆芸说这些,难免不多想。
陈稚鱼说:“这才是我,我原本就不是个能容忍的性子。”
她说:“从前在家,舅父舅母皆疼我,便有嘴碎的人私下同舅母说,他们替别人养儿女,等我和阿弟长大了,也不会感恩孝敬她,还窜着她不让我和阿弟念学,当时我还小,知道是谁说的后,跑去她门口,叉着腰同她对骂,我说陈家儿女各个出息,定比她那个没用的宝贝疙瘩强多了。”
陆菀讶异看她,似是不相信这些话会是从这个如莲般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回忆当时,陈稚鱼露出了个温馨的笑来,说道:“后来舅父舅母得知,舅父先是夸我说得好,舅母却黑着脸,我当时以为她真的被人挑唆讨厌我了,却不想她只是说:陈稚鱼,你是个秀气的姑娘家,怎能去别人门口叉腰骂话,那与街头泼妇何异?你以后遇事若再这样莽撞,便不要说是我陈家女儿了!”
虽是被训斥了,但她说起这件事时,眼里是带笑的。
陆菀看她笑容明媚,一时感慨:“你家这般疼你,也不枉你为他们付出这么多了。”
她如何嫁进来的,这些日子,略有耳闻,只觉她重情重义,至纯至孝。
说罢,陆菀郑重的同她致歉。
“小妹方才莽撞,说话不知轻重,你莫要同她计较,大姐给你赔不是。”
陈稚鱼忙拉了下她的手,道:“都过去了,过去了的事,我从不放在心上,再说,言语上,我也没叫她占了便宜去,大姐你放心,此事就这么结束了,不会传到外头去,只是……我看她对这门婚事不满,还需你好好开解。”
听她这么说,陆菀松了口气,随后摇摇头,道:“本来出了这种事,成婚一事还是两说,总不可能当下就为她解除了婚约去,她太年轻,也太沉不住气,一点不担心落人口实,她这样的性子,以后不管嫁谁,都难有好日子过。”
心里也难免埋怨,当初父亲宠爱包姨娘,疏忽对陆芸的管教,离开边漠,就变了个人一样。
陈稚鱼能管的事不会冷眼,但关于陆芸婚嫁,她确实管不了,提醒了一句,见陆菀面色忧愁,便也不说什么了。
……
回了止戈院,闹了这么一场,衣裳也没时间做了,刚收好,就听到外头传大少爷回来的声音。
今日回得这么早?陈稚鱼起身去接,见他神色寡淡,目光对视上时,才淡淡一笑。
“今晚不必准备晚饭,你跟我去张府。”
陈稚鱼一听,微顿:“是定下日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