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期没忍住翻起白眼,伸出食指惊讶地指向河里的重型机车,再转回来指向他自己。嘴角抽搐道:“你还不如讹我钱呢?”
“我这小身板,你看看是能帮你拎还是能帮你扛?”
“大哥,你没事儿吧,我已经不计较你害我落水了,现在你还没完了是吧?”
吴期一顿输出,强有力的字句跟倒豆子似的嘚啵嘚一下子全部跑出来,说完他咽了咽口水,回忆方才说的话,倍感震惊,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说这么多话。
老丁却扣住他的肩膀,不让吴期离开。
“小兄弟,帮帮忙。”
吴期认真地看向他,试图从老丁脸上找出戏谑的破绽,论体格,老丁一身腱子肉,可比他这个小身板强多了,最起码约等于两个他。而且他的大腿,还没老丁的胳膊粗。
吴期用力地挣扎,试图甩开老丁的桎梏。
“你让我在旁边给你加油可以,让我下水帮你拉车,也行,但保不齐我会掉进去,到时候你是救车,还是救人?”
“你可想好。”
吴期眉毛上挑,好整以暇地看着老丁。
老丁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
“不用你亲自下去,你就站在岸上,帮我盯着绳子,以防脱落,我自己下去。”老丁说着开始解腰间的皮带,吴期顿时一个激灵,连连后跳两步。
“你……怎么回事?我不答应,你要抽我是吧?”
锃亮的黑色牛皮腰带,在路灯的衬托下,显出细腻的光泽,老丁轻笑着摇头,“你们这年龄的小孩儿,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什么?”他把腰带的一端缠在掌心,末端绑着一条很长的绳子,吴期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这玩意儿是从老丁裤腰解下来的,还有一点,这看似轻薄的小破绳子,韧度有那么高吗,别跟面条一样,一扯就断。
老丁扭头看向四周,一块突出的石碑映入他的眼帘,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掌心一端的皮带打了活扣,套在石碑上面,随后高声喊来吴期,“小孩儿,过来!”
吴期不情愿地走过去,不到十米的距离,一路走得磨磨蹭蹭,他站定在石碑旁边,趾高气昂地脑袋瞥向侧边,双臂交叉,“行了吧。”
“嗯。你在这儿看着,注意别让绳子滑落,要是有松动迹象,你就立马叫我。”
吴期默不作声地点头,幅度轻微,老丁没注意,只好又问一遍,“咱说好了啊,绳子要是松了,你就得把翠花赔我。”
听到威胁,吴期立马咧嘴挥拳,“你不讲诚信!你就是坑我!”
“早回答不就好了。”
老丁边说边往河里去,声音从河水中传来,“小孩儿,你把绳子盯紧了。”
吴期撇嘴,郁闷地拉长音,“知——道——了……”
翠花是老丁给他的爱车起的名字,每每跟车队骑行的时候,车队的新人都会好奇地看向他和翠花,察觉到探究的视线,老丁抬起头,“怎么了?”
新人笑着问,“丁哥,我看你这眼神,有点过于缱绻了。”
旁边的人搭话,“那哪儿是缱绻,分明是暧昧。丁哥这眼神,看狗都深情。”
老丁抚摸着机身油箱,赞许地点头,“这台翠花,可是跟我十多年了,风里雨里,来去无阻。”所以无论机车出现什么故障,老丁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它修好,他是恋旧的人,甭管对人还是对物,皆是如此。
河水的深度只到老丁的大腿,他就着远处的路灯和头顶的月光,谨慎地踩着河底湿滑的河卵石前进,将才翠花飞一般的冲刺,车头扎进靠近河中央的位置,下面满是细腻裹脚的淤泥,越往里面走,迈步越艰难。
吴期靠着石碑,逐渐看到老丁的身影在他眼中变成模糊的小点,眯起双眼仔细查看,也只能看到河里有东西,模糊的身影在晃动。
“喂,你没事儿吧?”
老丁没回应,正一门心思倒腾机车,一手抓住车把,一手拉住车头的挡泥板,每一次行动,皆是用力不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前车轱辘从泥里拔出来。
还没等他高兴,扭头就看到吴期淌水向他靠近,哗啦哗啦的水声,穿透耳膜。夜里的水温下降,尽管是夏天,依旧拔凉得厉害。对老丁而言,水位及他的大腿,还能行动自如,但对于萝卜头吴期来说,淌进河中央,和寻死没什么两样。
老丁一把薅住吴期的衣领,扭着眉头呵斥,“让你在岸上看绳子,你现在下来干什么?”
吴期心想,总不能说害怕你被淹死吧。他挺起胸膛,“我看看你咋样了,要是被水鬼吞了,我立马就跑,省得在岸上浪费时间。”
“嘿!你小子!”
老丁扽过吴期一只手,示意他抓住绳子,刚才老丁下来,就把皮带末端的绳子,摸黑系在了车轱辘上面,这下车轱辘被拔出来了,车子也就好办了。
“用力,往岸上拽。”
吴期两手好似拔河,龇牙咧嘴地配合老丁行动。
老丁在他后方,稳住车头,并借着绳子拖拽的力量,一寸一寸地缓慢移动。
月移穹顶,俩人浑身湿漉漉得把翠花拖拽上岸。乍眼瞩目的金纹黑漆车身,现下坑坑洼洼。
老丁打电话叫来拖车,等待的时间里,吴期不想走了。他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好奇地看向老丁和他的爱车,手指从轻韧的拖车绳抚过,“这东西是什么做的?这么结实?”拉力强还轻薄,缠在老丁的腰上不知多少圈,一点也不显臃肿。
老丁下巴微抬,把绳子快速收拢捆成一团,“喜欢?送你。”
“当是我给你的赔罪礼物。”
吴期眼睛发亮,堪比夏日的太阳,灼灼燃烧。
“真哒?”这可是个宝贝,他没多少见识,满脑子充斥着这玩意儿铁定是个好东西,当即爱不释手,吴期拿着绳团看了又看,眼神警惕地斜了老丁一眼,“你不会再要回去吧?”
老丁仰头大笑,“当然……”提心吊胆的转折,“你猜?”
吴期立马把绳团塞进裤子口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这种事情我做为小学生都懂,你身为大人,要言而有信。”吴期说完抿嘴,重新说道,“我这个初中生都懂,你不要言而无信。”
老丁点点头,双手插在胯间,“嗯,语文不错,成语用得也好。”
吴期恼羞成怒,“切!”他扭过头去,不再搭理老丁。
拖车在半个小时后到达,司机和装车师傅,俨然经常和老丁打交道,“你家翠花,今天损失有点儿严重啊。”
司机吐出烟圈,手指夹着烟指向机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