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的身影鬼魅一般隐匿在桑阴树林,奇诡的枝丫瞬间合拢,与此同时咕叽咕叽的细滑声音在周围响起。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铁锈味,伴随恶臭的腥气,仿佛身处无边沼泽。而桑阴树的根系盘根错节,每一棵桑阴树都有伴生的魇。
一道黑光冲着两人的面庞飞来,薛正文一掌推向陈槐的肩膀,让他远离三丈。
金杖插地,袈裟腾空,电光火石之间,薛正文从怀里掏出一具巴掌大小的木偶傀儡,只见傀儡背部写着有关薛立的生辰八字,以及他本来的名字,“薛立文”。
桑阴树转瞬之间快速移动,形成奇特的阵型,三两下的功夫,把他们困在中间。随即枝丫密集地连接在一起,交错相织,树林深处的笛声,控制着盘蛇一样的树干,眨眼间所有叶子掉落,数道火光从天降落,一一劈开桑阴树的树干,一分两半的树干,中间赫然出现竖向排列的眼睛,数以百只的眼睛盯着薛正文和陈槐,这一刻他们好像成为被万千群众审判的罪人,在阴鹜的目光下被束缚自由。
“轰隆……”
大地巨响,黑色的魇气舞动柔软的触手,耀武扬威地在他们面前摆动。
陈槐拎着承影剑,和薛正文背靠背应对。
“是魇魂阵!薛立简直疯了!”薛正文咬牙切齿,金杖顶端发出的金光,不堪魇力进攻,光泽逐渐变弱,刚才庞大的光圈,顷刻间变成了手腕大小。
“他要把我的力量吸干……”薛正文倍感吃力,没想到薛立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玉石俱焚,他这百年计划,堪称丧心病狂。
“陈槐,你多顶一会。刺中树干的眼睛,就能暂缓它们的行动。我需要时间,将刚才的怨灵蚁的力量转化,让它们和惊世木一样为我所用。”
薛正文划破指尖,鲜血滴在金杖的杖尖,随即挥舞金杖,准确无误地击中薛立傀儡的心脏部位,又是一记强力,杖头穿过木偶胸膛,上下颠倒插进根系蔓延的土地。
呼吸之间,疯狂生长的桑阴树根系暂停了纠缠。
袈裟悬在空中,为薛正文辟出一方干净的空间,薛正文没有犹豫,双腿盘膝坐在袈裟下面,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上念念有词。
高约一米的经文墙面,随着薛正文炼化力量,从他口中宣泄而出,以袈裟做顶,大地为席,形成360°盘旋的围挡。
周围的魇气惧怕金光,全都害怕地掉头离开。
陈槐瞅准时机,脚尖踏上就近的树枝,凌空劈下,一剑撕开了滞闷的天空,为呼吸交换带来些许的自由。
又是一剑银光,桑阴树中间的竖列眼睛,瞬间闭上了眼皮,从木芯生出的眼皮纹理,看上一眼便叫人犯恶心,陈槐干脆眼不见心为净。
将上衣的下摆撕了条长布,遮住眼睛,凭着精准无误的记忆,以薛正文为中心,画圆似的持剑进攻。
“你怎么样了?”
察觉到周围没有突兀的视线,陈槐摘下布条,刹那间一个黑影,突然蹿到他面前,他扬起利剑,从黑影的头顶向下劈砍,当下力道满身的阴影变成一张软趴趴的皮囊,和竹青堂的老两口一样,体内没有了五脏六腑,就连骨骼也被魇气吸收。
只是倒在脚下的这张皮囊,长相却和余千岁极为相似。
陈槐顿觉恶心,薛立这一招,无异犯了他的忌讳,居然窥他心神,扰他心弦,还用余千岁模样的魇皮引起他的注意,若不是他刚才反应迅速,只怕看到这张脸,动作定会迟疑半分。
魇皮在地面化成一缕浓臭的烟雾,升腾的烟雾,在陈槐面前成为实时播报的电视画面。
陈槐看到余千岁和吴期他们,正处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泥浆一次又一次的翻滚,每个人的滋味都不好受。
余千岁好似站在什么硬物上面,勉强将头部探出泥浆,吴期则抱着歪脖子树不肯撒手……
“我给你机会,你可以将你的同伴带走。但是你得为我所用,替我杀了薛正文。”
薛立的声音在陈槐的脑海中出现,陈槐当即摇头,试图把这个入侵的不速之客赶出去。
他握紧承影剑,盯着方才薛立消失的方向,厉声说道,“你休想。”
“好啊,反正我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既然你不同意,他们的下场只好跟你一样咯。”
雾气中的画面,泥浆再一次滚动,上涨的水平线吞没众人的头顶,陈槐胸膛冒火,他大步流星奔着树林走去。
下一秒,围困他们的桑阴树原地炸开,魇气瞬间逃之夭夭。
薛正文睁开金光闪耀的瞳孔,身披金丝袈裟,金杖被他一手拔起,随着一个飞镖似的动作,金杖向着深林某处甩过去。
噗呲一声,薛正文的嘴角喷出鲜血,他双腿酸软地倒在地上,一时间眼神晦暗不明,三种不同的情绪在两只眼中竞相切换。
陈槐观察薛正文的模样,内心直道奇怪,西文不是早被薛正文吞没了吗,怎么又出现了他的眼神。
贴着肌肤的口袋躁动不安,陈槐伸手将跃动的信封拿出来,打开空白的信纸,只见莫娘的预设答案再一次浮现,似是她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早早把解疑答惑准备在信中。
“陈槐,薛正文体内三魂交汇的那一刻,定会魂体相互撕咬。你需得观察他眼神的变化规律,找准时机,用你的剑刺中他的左眼。”
陈槐默读两遍,信纸重新恢复了空白。
根据薛正文现在的表现来看,刚才他和薛立对峙,应该是他赢了,不然眼神不会这般复杂。
规律……
有什么规律?
陈槐在倒地的薛正文面前站定,薛正文的眼中时而是薛立的狡诈,时而是西文的阴诡,偏偏他自己的冷漠与疏离,却隐在两兄弟之后。
“薛正文?你知道莫娘的提示吗?”
回应他的是薛正文的痛苦挣扎。
什么样的变化,才符合逻辑规律?
眨眼的次数?情绪变化的主导魂体?还是切换的时间?
陈槐深知,他们在这里一分一秒的消耗,就代表余千岁那边的处境更加危险。
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瞬间慌了神,陈槐拍打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承影剑的剑尖对准薛正文的左眼,寒光迸射的刹那,他看到了左眼中的一丝躲闪。于是陈槐试探性地将剑移到他的右眼,上一秒出现的恐惧反而没有上演。
这应该便是突破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