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往事(1 / 2)

医馆药香袅袅。老大夫捏着白怀瑾腕骨啧啧称奇:“公子这伤…”话未说完便被截断:“皮外伤罢了。”

白怀瑾拢好衣袖,余光瞥见桑知漪正盯着案上金疮药出神。

归途暮色四合。桑凌珣再三邀约:“今日冬至,合该一同用膳。”

白怀瑾却望着渐暗的天色推辞:“晚辈尚有要事。”他不敢赌——前世便是因着这顿饭,被桑知胤灌醉后说了胡话。

桑知漪忽然开口:“父亲,白公子既说有事…”话音未落,白怀瑾已接道:“不过户部文书,明日处理也不迟。”变卦之快惹得桑知胤嗤笑出声。

马车驶过朱雀街时,白怀瑾刻意落后半个马身。前世今夜,章家那纨绔会带人围堵桑府马车。此刻他左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直到看见桑府朱门才松了力道。

前厅羊肉锅子咕嘟作响。白怀瑾接过桑夫人递来的姜汤,氤氲热气模糊了眉眼。

桑知漪隔着汤碗看他——这人连推辞的姿势都与前世一般无二。那时他刚升任大理寺少卿,来府中商议案情,也是这般端正坐着,任母亲添了三回汤。

“怀瑾尝尝这个。”桑凌珣亲自布菜,白怀瑾起身接过,躬身道谢。

客客气气的,浑然没了平时的冷肃与威压。

……

白怀瑾伫立在冬日街角,细雪落在他鸦青的衣襟上,呼出的白气裹着冷梅香气。

他紧了紧绣银竹纹的披风,盘算着该寻个什么由头,才能让桑知漪收下新得的红珊瑚手钏。

拐角处忽地传来辘辘车声,锦帘半卷的马车里探出只素手,腕间缠着褪色的平安结。

“表哥。”这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针,白怀瑾转身时,正见徐雯琴扶着婢女的手下车。

她今日梳着双环望仙髻,月白夹袄外罩着灰鼠裘,苍白的唇瓣点了层薄胭脂。

若在平日,这般弱柳扶风的姿态最得长辈怜惜,可现下白怀瑾满脑子都是桑知漪下车时扬起的茜色裙裾,倒衬得眼前人像幅褪了色的工笔画。

“表哥怎的在此?”徐雯琴掩唇轻咳,指节泛着病态的潮红。

她早瞧见白怀瑾捧着药包从医馆出来,缀着金铃的绣鞋在雪地上逡巡许久,直等到桑家马车转过街角才敢现身。

白怀瑾摩挲着袖中手钏,由于心情不错,眉宇间的冰雪渐渐消融:“路过罢了。”

他瞥了眼渐暗的天色,“表妹既身子不爽利,早些回府才是。”

徐雯琴葱白的指尖掐进掌心。

往日只要她蹙眉轻喘,这位冷面表哥总会吩咐小厮取来暖炉,如今竟连句关怀都吝啬。

她盯着白怀瑾腰间新换的松石香囊——分明是双面绣的并蒂莲纹,桑家那个野丫头怎会这等精细活?

“方才…”她忽然抬手扶住车辕,宽袖滑落露出腕上旧伤,“方才恍惚瞧见表哥与桑家姐姐说话。”

这话说得极妙,既点出自己目睹全程,又不着痕迹带出旧疾。

果然见白怀瑾脚步微滞。

徐雯琴顺势仰起脸,眼里盛着恰到好处的艳羡:“桑姐姐的长相当真标致,难怪表哥倾心。”她故意将“倾心“二字说得又轻又快,仿佛闺中密友的调笑。

寒风卷起道旁残雪,少女逆着光挑眉轻笑,发间红玛瑙坠子晃得人心颤。

桑知漪这般鲜活的影子压在白怀瑾的心头,再看徐雯琴刻意摆出的西子捧心态,竟觉矫揉得很。

“我的确倾心于她。”他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徐雯琴险些扯断袖中的珠串。

“真好。”她将银牙咬得生疼,面上却绽出梨涡,“桑姐姐也必定心悦表哥吧?”

白怀瑾抚过腰间香囊,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她…”白怀瑾望着医馆檐角将融的冰凌,忽然想起桑知漪当时说的“多谢白公子出手相助”那份疏离感,喉头泛起苦涩,“尚需时日。”

徐雯琴险些笑出声。她这位表哥自幼便是众星捧月,何曾有过这般神色?

那桑知漪当真好本事,竟能让冷玉化作春水。可惜...春水最易结冰。

“琴儿愚见,”她将暖炉往怀里拢了拢,“女儿家最重诚意。表哥不妨多往桑府走动,我听闻桑夫人近日犯了咳疾…”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单薄肩头不住颤动。

白怀瑾皱眉退开半步。前世记忆中桑知漪染风寒时,硬是顶着高热与他对弈,棋子叩在楠木棋盘上声声脆响。

哪像眼前人,仿佛风一吹就要化在雪里。

“此事我自有计较。”他瞥见长随已驾着马车候在巷口,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落枝头积雪,“表妹既知桑夫人抱恙,也该避着些,仔细过了病气。”

徐雯琴盯着他背影,突然扬声道:“表哥可还记得去岁中元,我们在慈安寺供的长明灯?”

见那人脚步不停,她猛地扯断腕上佛珠,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我昨日去添灯油,住持说...说双灯并燃最是灵验。”

白怀瑾闻言顿住。

那日徐雯琴非要在父母的灵位旁供上写着他生辰的灯,他碍着孝道不好推拒。此事若被桑知漪知晓...

“表妹慎言。”他转身时眸中已凝寒霜,“佛门清净地,莫要妄语。”

徐雯琴俯身去捡佛珠,垂落的发丝掩住冷笑。

她当然清楚白怀瑾最厌挟恩相胁,可那又如何?桑知漪就像团灼人的火,她偏要往火里添这把湿柴。

“是琴儿失言了。”再抬头时,她眼里已蓄了泪,“原想着表哥与桑姐姐若能共结连理,姨父姨母泉下有知…”话到此处恰到好处地哽咽,顺势露出腕间疤痕——那是去年白怀瑾拒婚时,她“不慎”打碎药碗划伤的。

白怀瑾看着那道狰狞旧伤,想起母亲临终嘱托,终是叹了口气:“雪天路滑,我让墨竹送你回去。”

徐雯琴乖顺地颔首,却在踩凳登车时“无意”遗落香囊。

白怀瑾俯身拾起,嗅到熟悉的茉莉香,正是那日染了墨迹的帕子味道。他蹙眉将香囊抛给婢女,转身大步离去。

……

白怀瑾前脚刚离开,后脚蔺仲晏就搁下竹筷,正色道:“那混混当街闹事,还是赶紧报官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