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漪盯着狼尸脖颈处的箭伤,突然福身:“世子这箭若再偏半寸,皮毛就毁了。”
贺胤捷黝黑面庞泛起红光,正要说话,却见楚澜曦忙不迭地将桑知漪拽走:“这里不好玩,走,我们看话本去!”
回到西苑。
桑知漪避开喧闹篝火,蹲在草料堆旁摸小马驹。
忽听得树后传来临川公主的声音:“这个太壮,话本里说侍卫要精瘦些才好看。”
侍卫统领燕青抱剑立在阴影里,月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
桑知漪瞧见公主又指着个方脸侍卫:“这个倒是瘦,可怎么生得像御膳房的擀面杖?”
“噗——”燕青突然偏头咳嗽,肩头微微颤动。
桑知漪忙捂住嘴,却见小马驹凑过来舔她掌心,痒得她跌坐在草垛上。
“谁在那儿?”燕青剑鞘已抵住她咽喉。待看清人脸,冷峻眉峰微挑:“桑姑娘夜半来数草料?”
临川公主蹦跳着过来:“知漪也来帮我挑侍卫?快看那个!”她指着远处喂马的少年,“多像《冷面侍卫俏千金》里的俊俏男主角儿!”
燕青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顿时一沉。
不高兴了。
桑知漪察言观色,默默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会心一笑。
……
这日围猎依然空手而归。
楚澜曦倒也不在意,时辰差不多了便直起腰杆,活动几下肩膀,正要和桑知漪回西苑用午膳。
紫嫣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突然来传话:“殿下在清院设宴,请三公主和桑小姐过去同乐。”
秋猎还在进行,男人们忙着打猎,女眷们却不愿日日往围场跑。
皇后时常摆宴招待,有她坐镇,这些贵妇千金面上都客客气气,互相说着漂亮话,倒也相安无事。
昨日宴会上皇后提过今日要与皇帝用膳,众人原以为能自在些,谁料紫嫣公主竟又摆了席面。
围场比京城冷得多,前些日子猎的野物堆在后厨。
楚澜曦和桑知漪本打算今日吃热腾腾的暖锅,这下也只能作罢。
到了清院,其他宾客都已落座,酒菜都摆齐了,就等她俩。
蒋圆圆一见她们便捏着嗓子说:“好大的排场,叫咱们干坐着等半天。”
这话明着讽刺桑知漪,却把公主也捎带进去。
楚澜曦本就是个刺头儿,你若敬她一尺,她倒能回敬一丈;若先招惹她,定叫你当众难堪。
这会儿她盯着蒋圆圆冷笑:“饿死鬼赶着投胎?连这片刻都等不得?”
“这般怨气冲天,你怎不先动筷?”
蒋圆圆被噎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席间已有几位小姐用帕子掩着嘴偷笑。
往日熹妃护得紧,楚澜曦鲜少参加宴饮。众人今日才知这位三公主竟是这般直脾气。
蒋圆圆最要脸面,眼见被人笑话,眼泪在眶里打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还是紫嫣公主楚澜祺出来打圆场:“圆圆心直口快,三妹妹别往心里去。”
换作旁人,主家开口便该收场。偏楚澜曦认死理,认定蒋圆圆存心找茬,梗着脖子道:“我看她就是成心嫌我们来迟了。”
楚澜祺无奈,若不安抚好这位倔脾气的三公主,这宴席怕是要僵住,只得轻唤:“圆圆。”
皇权在上,蒋圆圆再委屈也得低头,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臣女失言,求殿下恕罪。”
“罢了,真败兴致。”
楚澜曦等她行完礼才摆手,拉着桑知漪落座时悄声说:“上回投壶她为难你,这次咱们讨回来。”
桑知漪这才明白,公主哪是不谙人情世故,分明是蓄意为之!
宴席分桌而坐,紫嫣公主特意将桑知漪的席位安排在楚澜曦旁边。若非如此,以桑知漪的身份,断不能坐得这般靠前。
寻常闺阁小宴没那么多讲究,行过两轮酒令,换了三四道菜,眼看着就要散场。
桑知漪平素喝几盏果酒不在话下,今日却不对劲。刚饮了两杯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人影都晃出重影。
喝到一半实在撑不住,只得起身更衣。
回来时酒劲更甚,整个人像踩在棉花堆里。楚澜曦见她脸色绯红,伸手探她额头:“要不要去歇会儿?”
桑知漪刚要推辞,又是一阵晕眩。昭阳公主见状笑道:“桑姑娘喝醉了呢。”
昭阳公主温厚,这些日子在行宫与桑知漪颇为投缘:“可怜见的,快扶下去歇着罢。”
紫嫣公主也望过来,笑吟吟道:“我院里还有空厢房,桑姑娘不妨去躺会儿。”
桑知漪却不愿在陌生地方安寝,何况紫嫣公主与蒋圆圆交好。强撑着起身:“臣女去外头吹吹风就好。”
紫嫣公主也不勉强,含笑应允。
楚澜曦不放心:“我陪你?”
见丫鬟翠莺已候在身侧,桑知漪摇头:“许是喝得急了,透透气就好。”
楚澜曦这才作罢。
桑知漪扶着翠莺转过游廊,银杏叶簌簌落在月白披风上。
忽见树后闪出人影,惊得翠莺手中宫灯“咣当”砸在青砖地。金灿灿的落叶堆里,贺胤捷醉眼猩红地攥着条赤色肚兜。
……
白怀瑾扬鞭催马,怀中的蜜饯匣子硌得心口发疼。
照夜白鬃毛沾着夜露,踏碎满地残星。
他想起临行前同僚的调笑:“白大人这般急着见太子,莫不是心上人在围场?”
三日前他咳着血在病榻上画押,硬是将柳钊贪墨案卷宗誊抄三遍。
顶头上司捻着胡须说“后生可畏“时,他满脑子都是前世与桑知漪对弈,她执黑子时翘起的小指。
第二日正午,白怀瑾快马赶至常山围场。他早就打听到桑知漪跟着临川公主住在西苑,脚步越发急促。路上思绪翻涌——若她怪他擅作主张,若她露出厌烦神色,若她拒收果脯点心,若她冷着脸发火......
桑知漪素来有主见。她若爱谁,定是全心全意。
如今她暂时迷了心窍痴恋谢钧钰,不妨事。他记得被这姑娘深爱时的光景,靠着回忆里那点甜,总能等到她回头。
正恍惚间,两个宫人小跑着经过。
“当真?千金小姐当众和男人厮混?”
“千真万确!贾宽亲眼看见贺世子脖子上挂着赤色鸳鸯肚兜!”
淫邪的笑声刺得耳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