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上的雪山垭口,唐应在这里砍树,砍树,砍树。
昆仑山垭口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唐应手上的血痂,刮得生疼。
他又劈断一根冻得梆硬的松木,斧头磕在石头上溅出火星子,惊飞了几只在树杈间打盹的寒鸦。
这是他今砍的第三十七棵树,树干里冻着的霜花崩出来,扎得虎口发麻,可掌心那股子热乎劲儿却怎么也散不掉,就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肉底下窜。
“第一百零三根。”
他喘着粗气数脚边的断木,白气混着雪粒子喷在斧刃上,结成层薄冰。
刚开始的时候,砍十棵树就得甩着手喊酸,现在却能连砍二十棵不歇气。
那些藏在骨头缝里的酸疼,不知啥时候变成了痒痒的麻,像是有无数小爪在挠,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血液里钻出来似的。
天擦黑的时候,唐应听见了怪声。
不是风声,也不是木头裂开的“咔嚓”响,是一种细细的、颤巍巍的动静,从斧头砍进树干的地方顺着胳膊往上爬。
他猛地抽回斧头,就见断口处的树脂居然发着微光,像蛛丝似的凝成青线,顺着他虎口的伤口往皮肤里钻。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那点青光就在掌心里蹦跶,跟活物似的。
月亮升起来时,轩砚舟抱着酒坛推开雪殿的门,就看见唐应光着膀子,对着月光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
少年脊背上的汗气往上冒,在雪光里显出一道道淡青色的纹路,像刚破土的藤蔓。
“疼?”
轩砚舟在酒杯上倒满,抛过去,酒液泼在唐应手上的伤口,刺激得他一哆嗦,却看见伤口处泛起细碎的金光。
唐应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腕,把掌心贴上去:“轩前辈,听见了,您听——,我...”
轩砚舟瞳孔猛地一缩。
他听见了,那是千万片叶子舒展开的“沙沙”声,是树根在冻土里钻行的“簌簌”响,还有唐应身体里传来的,像幼龙初次龙吟般的震动。
那些被砍断的树桩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新芽,嫩芽上的露珠映着星光,滴在唐应影子里,成了一片片鱼鳞似的光斑。
“第七天了。”
轩砚舟捏起一片新芽,叶子边上模模糊糊的有了龙鳞的纹路,“当年那一人化应龙的时候,雪山松也开了花。”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唐应后心,少年只觉体内掀起大浪,那些被斧头劈开的地方,青色的灵力正像决堤的河水,把堵了许久的灵府冲得“哗啦啦”的响。
许久的时间,雪垭口突然下了暴雪。唐应劈开第一千棵树时,天上滚过闷雷。
他低头看手里的斧头——原本粗糙的木柄上爬满了细密的纹路,像龙身上的鳞片;斧头刃口结着冰,棱棱整整的,跟应龙爪子似的闪着寒光。
“来了!”
轩砚舟站在雪殿上喊,玄奇抱着悬灸仪跟在旁边,眼睛瞪得老大。
就见唐应周身缠着松针似的青光,每一道都是他这三十天砍出来的木纹,这会儿聚成个大漩涡,把雪花卷成了一条青鳞闪烁的龙影子。
第一滴雨砸在斧头上时,唐应劈出了第三千六百斧。
这一斧子下去,山都跟着晃了晃,雪花停在半空不动了,全变成了亮晶晶的冰晶。
他眼里映着雷光,忽然就懂了轩砚舟说的“贯通江海”——原来灵府不是一潭死水,而是被堵住的河,现在每一斧子下去,都是在扒开堵着的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