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暖气夹着地气袭出地面,万物复苏,御花园里的花已争奇斗艳的开了。
东风揉碎一池碧水,金鳞游过九曲朱栏。满园花气被宫墙困得愈发浓郁,芍药擎着胭脂盏,海棠垂落琥珀光,连阶下无人问津的二月兰也攒成一片紫雾。
忽听得环佩琳琅自垂花门传来,惊起檐角铜铃一阵乱颤。
十二重云锦裙裾拂过石径,妃嫔们似彩蝶分花而至。
良妃纤指攀住一枝白梨,雪瓣簌簌落满月白缠枝纹披帛;德嫔提着鹅黄罗裙蹲在临溪石畔,鬓边衔珠凤钗与水中锦鲤争辉;新晋的瑶贵人最是活泼,踮脚去够西府海棠,茜红广袖滑落半截藕臂,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越声响。
良妃放开手上白梨,回首看到不远处开的正艳的牡丹。
她走至牡丹丛前,指尖抚过牡丹金蕊,唇角绽着颇有深意的笑,“这株姚黄开得倒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度。”
众妃霎时收了嬉笑,独有妩嫔斜倚青玉案,慢悠悠剥开颗蜜渍金桔,“牡丹再尊贵,终究不及绿梅耐寒呢。”
良妃闻声,得意笑了,她缓走两步,玄色织金裙裾下,隐约露出皇帝新赐的踏雪寻梅履。
忽有顽风掠过花海,千重瓣雨纷扬如霰。
嫔妃们举袖遮面时,不知谁的桃花笺飘落清溪,载着半阙未填完的《鹧鸪天》,随落英向远处缓缓流出。
众嫔妃的目光纷纷被那桃花笺所吸引,顺着溪流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明黄色身影正朝着这边缓缓而来。
良妃的笑霎时止住了,若她没看错的话,那身影应是入宫已有两月的皇后。
且说陆皇后入宫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待在揽月阁。
不仅免去了后妃的晨昏定省,命妇的朝见,更是谢绝了一切的酒席、宴会。
故而今日众妃春游,良妃并不曾向揽月阁送去请柬。
可偏巧今日,她却来了。
怀兮身着明黄色衣裙,裙子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衣边以金线织就。因为已是妇人,原本如瀑的长发已梳成了凤髻,她步子很轻,走起路来,鬓间九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
一举一动,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态。
她本就生的貌美,向来负有盈都第一美人儿的盛名,众妃看着她走近,一时竟失了神。
还是良妃率先反应过来,敛去面上得意,快步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地跪下。
“臣妾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众妃齐齐跟随,“臣妾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怀兮停住脚步,作出平身的手势,“免礼平身。”
良妃起了身,“臣妾不知殿下要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不必放在心上,本宫只是一时兴起,想来御花园逛逛。”
在揽月阁那小小的院子里闷了这么长时间,她也该出来走走了。
怀兮的目光在众妃中逡巡,最后定在一张陌生却美丽的脸上,“想必这位便是陛下新封的瑶贵人了。”
瑶贵人被点到名字,小心翼翼的上前,对着怀兮行了拜礼,“回殿下的话,正是妾身。”
“果真花容月貌,难怪陛下对你赞赏有加。”
后半句自然是怀兮加的,毕竟赫连彧在她跟前,从不提起其他妃子的名字。
瑶贵人俏脸一红,“殿下谬赞。”
怀兮弯身扶起她,“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吧。若是累着了,可怎么侍奉陛下呢?”
这位瑶贵人,怀兮虽闭门不出,却听底下的丫头们提了无数遍。
那些丫头话语间,无不是在描述这位瑶贵人有多受宠爱。
毕竟自怀兮入宫以来,皇帝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揽月阁,而另外一点时间,则分给了瑶贵人所居的含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