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者安静地躺在残柱之间,眉眼平和,唇角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慕容冰蹲下身,未言语,只轻轻伸手,为他整衣,抚平他胸前的血痕与褶皱。
良久,她轻声开口,如呢喃,又似自语:
“你救回了我最重要的人。”
“我替他谢你。”
——
断墙之后,谢禄在一片静默中睁眼。
他望见漫天灰烬,碎裂佛身,断香漫地,僧侣伏尸。
他的指尖握着那串断裂佛珠,数颗珠子已在火中化为焦渣,只剩一半冰凉的圆润,在掌心滚烫。
他低声呢喃:“佛像……可重铸。”
“但心法,难续。”
声音如风,穿过残墙碎瓦,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他缓缓撑起身,眼中透出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清明,望向萧然。
“你走的,不是归路。”
“是逆路。”
“此路无灯、无香、无佛,也许……连人心也无。”
“但你既已踏出——愿你,不忘今夜。”
——
萧然低头,拳头微握,掌心触到腰侧那支已冷的断笔。
脑海中,却陡然浮现出温子墨临终之语:
“曲环生……已在南营。”
“姜鸣铸……不是良臣,但他能帮你。”
那一刻,他的眼神骤然凝定。
“我必须动身。”
玄鸦满身是伤,尚未止血,却咬牙撑起,血自掌心滴落尘中。
“去哪?”
萧然望着他,眼神如刃,语声冰寒:
“南营。”
众人一惊!
南营——丹阳军魂所在,一旦变乱,满盘皆输!
杨林勉力抬头,吐出一口暗红:“殿下……我们与姜鸣铸有过冲突……您才刚活下来……万万不可再冒险……”
萧然沉声回应:“正因为刚活下来,才不能再死一次。”
玄鸦试图起身,却因剧痛而跪倒,额头冷汗如雨,却咬牙道:“若我能动,必随你。”
萧然走到她身前,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你已做得够多。”
“此去,是信,也是赌,人多反生疑。”
“你们留下,好好活着。”
他转身,目光所及,是慕容冰立于破碎的佛阶之上,披风染血,目光清寒。
“我随你。”她只说这三个字,语气平静却无可更改。
萧然望着她,目光微动:“冰儿,这趟……是刀山。”
慕容冰却只是缓缓伸出手,为他抚去额角的一点血迹,低声道:
“你去的地方,是生是死,我都陪着。”
他张口欲劝,她却截断道:
“别劝我。”
萧然终是沉默片刻,低低一声:
“那就一起。”
——
夜风起,火未熄,焦土中残灰如雪。
简短安顿后,众人焚香三柱,为谢禄与温子墨送别。
慕容冰亲自收敛衣襟,为温子墨覆上最后一层白布;萧然脱冠跪拜,额头抵地,一叩三拜。
杨林躺于担架之上,脸色苍白,“殿下,还望三思……”
玄鸦倚坐断墙边,抬刀敲地:“替我把曲环生那颗头……带回来。”
萧然未言,只朝两人郑重一揖。
——
山道之上,火光映照二人剪影。
萧然一身血衣未换,腰插断笔,背负火铳,步履沉稳。
慕容冰白衣映火,眼神坚如寒铁。
他们二人,踏夜而去。
只二人。
不带一兵一卒,不呼随从侍卫。
此去,是一本账本、一颗心、一场局。
若南营不乱,南境可稳;
若南营已乱,他们愿以身入局,破局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