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冥烛,石壁低垂。
云织楼主殿,九十九级阶台尽头,高座以乌金铸成,静立无言。
四角悬灯燃着琥珀灯油,香气沉冷,驱虫不见烟,殿内却冷得仿佛有冤魂潜伏。
楼主端坐高台,面容隐于黑纱之后,仅有一缕银白长发垂落肩头,垂眸不语。
他身后屏风轻响,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方才自阴影中掠过。
脚步声起——缓慢而精准,每一步,都踏在石砖缝隙之间,未偏毫厘。
“来了……”
楼主缓缓睁眼,目光冰冷如刀,霎时斩穿夜色。
来者身形修长,一袭灰影无缝夜袍,足下无声布履。
面戴青铜简面,五官由刃刻描,极简冷峻,只留一双幽沉无光的眸子,似万载寒窟——毫无温度。
他——便是「无面」。
铸尘十人组之首,云织楼最早自“影笼”中走出的杀者。
一人刺魏都五将、一夜连斩三国使臣,天下人谈之色变。
楼主声音如钟:
“你五年未出云织。”
“可知这五年,外头的风,已不是我们能掌控的风?”
无面不语,仅颔首听令。
楼主一挥手,身侧幕帐缓缓卷起。
五面铜牌徐徐露出:
【归风】、【赤尘】、【真令】、【沈雪啼】、【曲环生】。
每一面,都刻着曾名动江湖的名字,如今皆死于同一人之手。
“萧景玄。”楼主语声低沉,仿佛刻骨咬牙。
“云织楼七十三年未折一杀线,如今折其五。再败一次,我等将失最后的东西——信誉。”
他目光沉如冰刃,语调骤然转冷:
“我要你,带剩下四人,去取他首级。”
“只要人头落地,娘娘那会有天大的好处给与我们。”
“若你失败——云织楼,便不复存在。”
——
无面依旧沉默,只缓缓伸出手,从袍袖中抽出一物。
是一张烧毁过半的黄纸签文。
纸面焦黑,字迹残存。
“景玄……天命之改……非天命者,当杀之。”
楼主脸色微变,瞳孔骤缩:“你还……保着这东西?”
他心中一念惊起:
【这是五年前……影笼重启之前,他独自坠入深山,于荒庙所求的签文。竟被他信至今日?】
【怎会连这种乡巫之言……他也信?】
他忽而生出寒意:这人,还真是……疯得彻底。
——
无面终于开口。
声音如雾,轻淡得似拂刀之风,既不辨性别,亦不见情绪。
“你一直问我,为何隐身五年。”
“今日,我答你。”
他缓缓抬眸,直视楼主。
“我与他,虽然从未谋面,也从未是刺杀与被刺杀的关系。”
“但是他生,我便存在的意义失半。”
“杀他,不为楼,不为令,不为银钱。”
“只是因为——他不该存在。”
那一刻,殿内微风忽转,香火摇曳,屏风背后,一道幽影骤闪。
楼主目光一凝,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那是他亲布的“影哨”暗探,负责监视无面是否有反叛之意。
可就在那幽影略动之际——
无面微微偏头,看向屏风方向。
“还要看多久?”
语气平淡,不含怒意,甚至无意外。
楼主手指一顿,心中微寒。
他低声暗叹:
【果然……他早已觉察。】
——
无面转身,踏入阴影。
他的声音遥遥回荡于石柱之间:
“你要他的人头,我会带回来。”
“因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这,是天命。”
然而,无面却不知,所谓的“天命”却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
【天都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