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怎么?”红烛摇晃的光斑惊醒了宜棠,嬷嬷掌心粗茧正擦过她耳垂。“老爷急得燎了眉毛!”老妇人鬓角银丝沾着蜡油。
“老爷在外面等你。”
宜棠赶紧起身,一把把头发束起来,仍旧套上马裤,披上一件棉袄便出了房门,“爹,怎么?”
荣家成在月洞门下转圈,手里檀木珠串发出濒死的吱呀,嘴角都起了小水泡,走来走去,手里的珠子捏得吱吱呀呀响。
“你跟我来。”荣家成拉着宜棠便往外走,不过两步又停下来,“你行医的箱子呢?也带上。”
宜棠讪讪,“都跟您说了,昨夜丢了。”
“你,你这孩子!”荣家成明显有些恼怒,宜棠不明所以,想到可能救人要紧,便说道:“我还有替用的,我去拿上。病人怎么呢?”
“枪伤。”荣家成道,“失血过多。”
昨晚那个人瞬间钻进宜棠脑海,不会这么巧吧?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宜棠匆匆回房,还好平日收得整齐,此刻一目了然,望一眼就有了目标,又取出一块开水煮沸的纱布,将手术器械都包裹起来,放进包里。药品所剩不多, 吗啡、破伤风抗毒素这些还有一些,她看了看,一股脑儿都装进包里。
宜棠跟着父亲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钟协统院子里,此时此地已经是处于高度警觉状态,荷枪实弹的士兵三五步一个,握枪的姿势预示着子弹上膛,随时要扣动扳机。
宜棠偷瞟了一眼她的父亲,发现父亲的脸阴沉地可以拧出水来,宜棠只好亦步亦趋跟着,靠近房间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宜棠还来不及反应,一个人扑通跪在宜棠面前,“大夫,救救少爷,让我拿命抵也可以。”
老李跪地时额头磕在青砖上,闷响惊得宜棠后退半步。
钟协统一个箭步上前扯开老李,“让大夫看病,你就这样不耽误时间吗?”
老李老泪众横,宜棠欠了欠身体,没说什么,随着荣家成进里间,更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包裹其中,宜棠赶紧点开被子,整个人都在血泊中。
在武威绿洲歇脚时,葡萄藤刚刚抽芽。路过凉州,锦津在烽燧残垣间看那飞天,她盯着飘带出神,这是要飞出三千里之外吗?她也想。
当兰州城墙终于浮现在黄河水雾中,驿站送来盖着火漆印的电报。锦津站在德国工程师建造的铁桥中央,看羊皮筏子载着发辫缠红绳的筏客顺流而下。
兰州城的晨雾沾湿锦津的袖口,她想象着,“锦津小姐?”男子含笑伸手,腕间百达翡丽闪过冷光,“在下沈世良。”
“沈某来迟了。”沈世良笑意盈盈,谦恭有礼。
然而一切都是陌生的,无论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