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我是荣小姐的丈夫(1 / 2)

小马的手指蜷成青白色,电报机的黄铜按键,模糊成一团,窗外的葡萄藤缠绕在一起,一个上午,蜘蛛网拉满,不肯放过一个活口,人间处处是牢笼。

小马原是不敢说三少奶奶离家出走的事情,如今电报联系不上,更是一身冷汗,他急匆匆跑到大帅书房,“联系不上三少爷。”

“什么?!”沈一章拍案大怒。

李默玲晃悠悠出来,“老爷,我说得没错吧。”

小马连忙问候三太太,脚步忐忑,不知道该走还是留,接下来的话他能不能听。

“小马,站住!”沈一章训斥李默玲,“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出去。”

“不走!”李默玲怒道,“你固执己见,如今两个儿子都要被你折进去了。”

“胡说什么!”沈一章训斥,对着小马道:“你出去!”

小马吓得肝颤,低着头一溜烟便跑出了几米开外,尚且回不过神来。

“我是不是胡说,老爷心里还不明白吗?”李默玲道,“津浦铁路遭破坏,上头仍逼着世元七日内赶到徐州,否则军法处置,请问老爷,这是不是强人所难?”

“我再问老爷,天津的防守原是老爷的人,可我就在世元出发前夕,上头突然一声不吭换人,老爷你是事后才知道,如今电报线也被破坏,让世元如孤岛,老爷,究竟是何人所为?”

“我还要问老爷,川野平津面上是个商人,但总统府出入自由,如今竟然当上游说世元的掮客,其中的弯弯绕绕,老爷还想不通吗”

“老爷,你始终是不肯承认,上头逼你下野,牵制你的心昭然若揭,为何你总不肯承认?”李默玲悲愤交加,“你不是反对和日本人合作吗?为什么要把我的儿子留在日本做人质?”

“如今世元,前途莫测,吉凶未定,你以为你折了儿子你就可以全身而退吗?”李默玲冷笑一声,“做梦!你如今势力大了,他忌惮你,你看出他的心思,你反对他,他更不会让你活。”

“妇人之见。”沈一章被李默玲逼到墙角,“我们风雨同舟几十年,我说过,我反对他,我只是用嘴,不是用兵反对。”

李默玲看着沈一章,失望到了极点,“如今趁着形势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我要带儿媳妇和两个孙子回日本。”

“你敢!”沈一章咆哮,“我不许他们走,他们是中国人。”

“我管他们是什么人?我只要他们活着。”李默玲道,“你一意孤行,也用不着整个沈家给你陪葬。”

“我是为了谁?”沈一章被戳中内心,立现颓败之意,“沈家基业难道要毁在我的手里?他们身为沈家子弟,享受了人上人的荣光,自然也要承担光耀沈家门楣的责任。”

“老爷,激流勇退有何不可?”李默玲黯然道,“荣家成与你同窗,仕途顺畅并不在你之下,可他懂得审时度势,留得清名,老爷,你不妨向他学习。”

“向他学习?”

“学他举家逃亡?”

沈一章冷笑起来,“我们合起伙来赶走宜棠,又是为何?”

“不就是因为荣家成早死,宜棠没有娘家助力吗?”

“你们现在劝我激流勇退,你们的子女不就跟宜棠一样吗?宜棠的今日就是沈家子女的明日。三个孩子中,唯有世元前途最大,断不可为了儿女情长毁了前程。”

李默玲黯然神伤,“这个孩子并不留恋沈家。说起来,我倒是佩服,父女两代人,一身傲骨。”

“哼!”沈一章不屑道:“食得咸鱼抵得渴。”

李默玲黯然离开,她曾经因为眷念权势,漂洋过海来做妾,如今在风雨飘摇中,日日忍受折磨,思念儿子,度日如年。

人生短短几十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自认为历经沧桑,却在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身上看到另一种答案。

窗外槐树上,知了嘶鸣。

小马心乱如麻。

少爷他们应该到天津了,然后顺着津浦铁路南下,可茫茫人海,三少奶奶去了哪里?

小马左思右想,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三少奶奶与洋人交好,她更可能出现在洋人聚集的地方。

小马换装混入人群。

他不敢想象少爷得知少奶奶失踪时的样子。

殊不知,电报线杆已被锯断后浇灌桐油焚烧,铜芯电缆被熔成扭曲的金属蛇,沈世元和他的部队成为一座孤岛。

军列停滞,铁轨接缝处被灌入铅水。士兵用刺刀凿轨时接连中暑,一个接一个倒地,军医束手无策。

苏辰倚着弹药箱小憩,远处似有爆破声,腹中胎儿似乎也有感知,烦躁不堪,扰得苏辰苦不堪言。

沈世元此刻在骄阳烈日下一筹莫展。津浦铁路被破坏,士兵脱水中暑,军马倒地毙命,如改走驿道,如此进展,最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到达徐州。

七日内必须到达,否则军法处置,沈世元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

苏辰强打着精神,汗滴如下雨,沈世元道:“你受得住吗?”

苏辰勉强笑笑,“不劳你操心,我没问题,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

胎儿去留他无权置喙,沈世元只是关心苏辰身体而已。

苏辰最受不了被冷落,口中淬毒,“不知道宜棠走了没有?”

沈世元猛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斑鳌粉和银票也算两剂猛药,荣宜棠又骄傲又聪慧,必然咽不下这口气。”苏辰笑道,“我想她已经走了。”

沈世元并没有想象中暴怒,反而安静的让人害怕。

苏辰不甘心,继续道:“荣宜棠何必委曲求全,我是如今有了软肋,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已经别无选择。”

“你遇到的想必不是个男人,让你一个女人独自受苦。”沈世元道,“苏辰,未婚先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用拿一条生命来标榜自己。”

沈世元扭头走开,天边的晚霞如火,烤得大地一片焦灼。

沈世元夜间也不曾合眼,憔悴不堪,胡子拉碴,面色发黑,却精神依然抖擞,他身为主帅,不能垮掉。

身经百战,哪一次不是绝处逢生,一个军人,为战争而生,马革裹尸本是宿命,有什么可怕的。

若要有遗憾,若要有不舍,那便是宜棠不会思念他,罢了罢了,他舍不得宜棠思念他,不如忘掉。

一阵鸟突然飞起,成双成对,突然给了沈世元莫大的安慰,他为什么要放弃,他们会重逢的。

他相信,有那么一天。

眼下,必须活下来。

华北连续灾害,军粮供给不上,三顿已经削减至两顿。

大鱼上前,“少爷,川野平津又来了。”

“还来做什么?”沈世元心里嘀咕,早年两人一同留学德国,同是年轻人,话题甚多,感情甚密,但平津逐渐暴露其大东亚共荣的狼子野心,沈世元日渐与其疏远。

及至沈世元归国,平津一并到了京城,每每与沈世元见面,两人总要针锋相对冷嘲热讽一番,属于话不投机型。

沈世元更为苦闷,国弱至此,方让川野平津这样的人在中国耀武扬威,否则早赶出去了。

沈世元身为军人,憋屈之情无法宣泄。

沈世元一言不发,进了屋,川野平津坐在主人位上,见沈世元进来也未让座,“沈桑,别来无恙。”

沈世元道,“我看你还是呆在日本比较好,这里的水土显然不适合你。”

“此话怎么讲?”

“平津,你当日清瘦,一表人才,不过数年,大腹便便,实在令人不敢相认。”

“世元,我这样不正好是你们中国人讲的有福气吗?”平津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要讲科学。”沈世元道,“我太太是医生,我不敢长胖,那样不利于健康。”

“哦!”平津道:“世元你成亲了,与沈家联姻者何人?为何未见喜报?”

沈世元心头一颤,“是荣家,岳丈大人曾主政广东江苏多地,只可惜已经作古。”

“原来是荣大人。”平津道,“荣小姐我也略有耳闻,她是连泽的表妹,据说在孤儿院长大,竟然成为你太太。”

“我们自幼便有婚约。”

“世元你看起来相当满意荣小姐。”川野道。

沈世元嘴角上扬,川野平津多少年未见其笑容,一时间怔住。

“世元,恕我直言,沈家长辈也和你一样满意荣小姐吗?”平津不愧是中国通,他看沈世元的表情满是挑衅。

“我娶太太,我满意是第一重要的。”沈世元道,“注意你的称呼,不是荣小姐,是沈太太。”

平津既已知道沈世元的死穴,见好就收,换了个话题,“我看苏辰难受得很,也未见你心疼。”

“我为什么要心疼?”

“苏辰不是你表妹吗?”川野平津道,“盛传她怀孕了,孩子是你的。不知道荣小姐,不,沈太太知道与否?”

“一派胡言。”沈世元道。

“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平津笑起来,“沈太太毕竟是女人,世元你多上心。”

“有事你就说吧。”沈世元无心与其说起宜棠。

“世元,我今天来找你做一笔交易。”平津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此行去徐州,困难重重,我给你粮草和技术人员,甚至你要枪火,我也不是不能给,你看如何?”

“那你要什么?”沈世元道。

“我要徐州煤矿开采权。”平津道,“世元,我喜欢跟你讲话,你从不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