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棠熟练地为沈世元注射完了血清。
两人静静看着沈世元,时光静谧,沈世良突然恨不得拍大腿,“宜棠,你没有吃东西?”
“吃过了。”宜棠回答,“吃了鸡蛋,放心吧,我知道照顾自己。”
“那就好。”沈世良又问道:“还要观察多久?”
“不知道。”宜棠平静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但他一定会醒来,伤口的感染已经控制住了。”
“伯父要跟我说什么?”沈世良终于把心中磨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你似乎与伯父有些不快。”
“我不要这样与沈世元成亲。”宜棠直截了当,“我不明白父亲为何执着冲喜一事。”
“仿佛我也是一味药。”宜棠委屈地自言自语,喃喃道。
“宜棠,你可不就是医我的药。”沈世良心中苦笑,不敢说心里话,只能安慰道:“我去和荣伯父说。”
“我也不知道父亲这次为何如此固执。”宜棠叹息了一声。
两人正在说话,响起一阵敲门声。
宜棠心里一惊,“爹”她失声叫出。
“宜棠,你不要害怕。”沈世良想要抱住她给她勇气,手臂停在了半空中,宜棠已经受到惊吓,他怕她更怕自己的拥抱。
宜棠声音涩涩的,像咬到一个不称心的果子,她捏着自己的手,沉默,然后打开门,她走了出去,全然不顾房间内的沈世良,她把门关上,差点撞上跟上来的沈世良。
沈世良停住,他心里踌躇,宜棠大概并不想让人看见她的慌张。
谁叫他没有走进她的心里,成为他的依靠呢?沈世元嘲笑自己,痴人说梦。
宜棠见到父亲,并没有多说话,自顾自往两人住的地方走去。
“宜棠,站住!”荣家成低声吼道。
宜棠果然站住,却未转身,答道:“回去说吧,爹。”
宜棠走得更快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几乎在带着风跑,她胸腔里仿佛有一团气,憋得她难受,她隐隐作痛,一把推开小院的门,冲了进去,茫然四顾,她走到了父亲书房。
宜棠喘了几口粗气,书房里墨汁的味道让她略微有几分安心,她看到桌上的纸和笔,忍不住想和小时候一样,每每静不下心便要练字,她猛地拿起笔,明明手里积攒的是泼墨挥毫的气力,却逼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起小楷,每个字都写得艰难,一笔一画,在眼里都是一个黑团。
宜棠放下笔,目光落到书桌上的一张小像上,宜棠拿起来,是她的娘,她小时候偷偷见过,父亲无数次抚摸这张照片,她小的时候,长得很像她的娘,大了,反而慢慢褪去母亲的遗传,长成父亲那般,略带英气,一身清冷。
一出生,命运便带走了她的娘,及至长大,岁月又褪去她母亲的容颜痕迹,她与母亲,当真是这般无缘吗?
她望着亲娘的笑脸,问道:“娘,你会想我吗?”
宜棠潸然泪下。
“爹永远都是一个人怀念你,他不许我提起你,他以为没有娘就不会想娘,其实不是的,娘,我也会想你,我跟你说过很多话,你听见了吗?”宜棠对着照片喃喃。
荣家成不知道,他以为自己销毁了所有宜棠亲娘的照片,他告诉宜棠,“只有这样才不会想念。”他不知道,宜棠随他迁往广州前,曾经从一个老仆人手里的过一张她父亲母亲的照片,她把照片藏起来,老仆人却被荣家成撵走,他不允许有人谈论宜棠的娘,从此他们再也没有旧仆,无人能跟宜棠说起她的娘。
“你放下。”荣家成面色苍白,冷言呵道,伸手就要去夺。
“爹。”宜棠把照片护在胸前,“爹,我为什么不能有娘的照片?”
“爹,你一向开明,你在广州资助了那么多传教士办医院,你怎么会相信冲喜这种无稽之谈?”宜棠不理解,“你为什么要一而再而三要求我去冲喜?”
“把照片还给我。”荣家成根本不理会宜棠的崩溃,一心只想要回照片。
宜棠哭起来,“爹,你都这么爱娘,连女儿都不肯分享,你为什么非要女儿嫁给不爱的男人?”
宜棠心疼起父亲,她想再看一眼母亲便还给父亲,却被父亲一把夺去,照片撕成两半。
“你!”父亲话音未落,宜棠脸上便挨了父亲重重一巴掌。
宜棠来不及哭,连忙看自己手里的半张照片,却见背面写着:云如梦。
这分明不是母亲的名字。
宜棠的脸高高肿起来,她愕然立在那里,忘记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