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如归去不如离开(1 / 2)

京城夏夜凉爽,青草绿树的清香让夜的宁静更加清晰,空气里裹着槐花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沈家院子最吸引宜棠的地方就在于,遍植花草树木。

这座园子应该有些年头了,一人抱不住的树木随处可见,银杏、栾树,连合欢花树都粗壮无比。

植物和人一样,都需要时间的沉淀,可植物和人又不一样,年年有春,有春便能见叶绿花开,可人的青春,却只有那么几年。

当肢体不再灵活,感官不再敏锐,皮肤开始松弛,眼神开始浑浊,人于世间万物的感受都会迟钝。

宜棠不满十岁,便要接触和处理生老病死的痛苦与无奈,她是那么珍惜当下。

人生的意义可以是虚无的,可人能真正拥有的这一刻一定要是现实的、饱满的,充满生机的。

宜棠就是这样,容易被自然万物愉悦。她对生活的珍惜和感知远超一般人。

“宜棠,姨娘的眼睛有问题吗?”沈世元问。

“我想是年轻时用眼过度吧。”宜棠又道,“你说过姨娘忌讳人提起她做绣娘的经历,所以我也没敢问。”

“可是我看了姨娘的绢帕,上面有浅褐色的污渍,还有她不分金银线,不敢用过于明亮的灯,都说明她的色觉和视觉已经严重退化了,并且害怕刺激。”

沈世元没有继续问,宜棠肯定已经在想办法了。无论什么人,都不及病人在她心中重要。

月光如水,两人都是一身清辉,世元去拉宜棠的手,柔软的像春日的柳条。

沈世元说:“今天路过花房,玫瑰花开得很好。”

“明日我去采些放在房里,可以吗?”宜棠问道。

“当然,你喜欢就好。”

“广州有很多花,凌晨花农就要开始采摘,运到珠江边,再送到城里的大街小巷,广州人买花从不吝啬,富贵人家自不待言,就算是路边讨生活的小贩,也要买一两个钱的花串或是花球挂在货架上。”宜棠慢慢讲,沈世元认真听。

“你呢,你会买什么花?”

“最多的还是素馨花吧,做一个大大的花球挂在房里,枕芯也放素馨干花,从早到晚的花香,让人幸福得很。”宜棠说着,表情都愉悦起来,她想起了西北,“我喜欢忍冬,就是金银花,草原上的孩子们会送我忍冬花,他们一砍一大捧,我统统插到放水的大坛子里,香味经久不散。”

“不是孩子们,是小伙子们吧?”沈世元嘿嘿一笑。

宜棠脸一红,用力抽出手就要往前快走,沈世元连忙揽住宜棠,“我错了,我只是有点吃醋了。”

宜棠吃惊地看着沈世元,“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现在我就在你眼前。”

沈世元哑然失笑,“宜棠,你让我惭愧。”

“世元,你开拔的日子定了吗?”宜棠有些迟疑,“我似乎不该问,这是机密。”

“也许就在这一两日。”

“要么我就跟你去战场,我做连泽的助手,跟他学习,我倒觉得也不错。”宜棠说完便觉得自己疯了。

她也有舍不得吧。

她与沈世元从相识到今天,一幕一幕,闪过脑海,她不忍去看沈世元。

她突然想起烟儿的笑,她逼自己心硬起来。

晚风拂过面庞,不如归去,不如相忘。

“沈家让你觉得无趣和心烦。”沈世元道。

“世元,”宜棠认真道,“我只是想自己的状态是正常的,我有我自己的理想,过去的我一直在践行,婚姻也不能中断我要成为一个大夫的梦想。我没有好好与你的家人相处,做好你的太太,世元,不是你的错。”

“宜棠,你什么意思?”沈世元心里七上八下,宜棠怪怪的。

宜棠看出沈世元的焦躁,她抱住沈世元,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从前我在孤儿院,被那些肢体残缺、浑身脏乱的孩子吓得要死,后来我慢慢调整,学会跟嬷嬷们一样,待他们如守护星辰。”

可与沈家人相处,非宜棠能力所及,她无法改变。

路边的树丛中仿佛有人影子闪过,沈世元正要上前查看,宜棠道,“应该是个做工的人吧,不要吓着人家。”

沈世元作罢,随宜棠回去。

沈世元径直去了书房,交代宜棠先睡,不必等他。

“你有事?”宜棠问道,声音绵软,裹着甜蜜的期盼。

宜棠偶尔流露出的眷念,让沈世元无法自拔。

沈世元“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往书房走去。

宜棠一直跟着。

“怎么?”沈世元奇怪。

宜棠抱住沈世元,她没说她害怕,但是她身体却在颤抖,她与沈一章暗暗达成交易,她丝毫不畏惧,丝毫不眷念,当她面对沈世元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心顿时软下来。

相比之下,沈世元对她倒是真心可鉴,人生终究是因为沈世元而不同了。

“棠儿。”沈世元拉过宜棠,轻轻地吻她,嘴唇在她耳边摩挲,“回去吧,棠儿,你又不给我,我怕我忍不住。”

宜棠笑了,刮了刮沈世元的鼻子,“你真听话。”

沈世元把手覆在宜棠的肚子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宜棠转身离开。

回房,珠儿已经放好热水,宜棠见盆内铺满玫瑰花瓣,惊讶道:“哪里来的?”

玫瑰花瓣馥郁芬芳,厚厚一层,如紫色的天鹅绒一般。

珠儿见宜棠喜欢,便有些自鸣得意,“花房采的,往日里,玫瑰花都给二少奶奶了,二少奶奶要做胭脂和精油,今日碰巧遇到石头,他听我说三少奶奶也喜欢花,便分了一些送给我们。”

“很美呢!”宜棠不忍批评,只说:“如果数量有限,就不要夺人所爱。”

“可是您也是少奶奶啊。”珠儿有一丝委屈。

“玫瑰花,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争的。”宜棠拍拍珠儿的肩膀,“我在床头抽屉盒子里放了一些银元,有需要可以去买,不用动家里的。”

“可是少奶奶……”

“放心吧,我可以找三少爷要银子。”宜棠自己说完都吓了一跳,她大概是不会吧,毕竟这些银两她并不缺。

宜棠钻进水里,憋到自己难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丝她心底的痛。

花房外的水源连着护城河,有活水护花,这玫瑰花才会如此娇艳。

她想起了烟儿,烟儿的出现坚定了她的决绝。

沈世元想来知道他父亲与姨娘丫鬟之间的关系,或许早就习以为常。

一个念头闪过宜棠的脑海,沈世元……?

她才不管,沈世元要是敢,她手起刀落,斩断两人关系,立刻走,走到天涯海角。

宜棠奋力地拍打着水,心想凭什么我走?该滚的是他!

宜棠哭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与沈世元,没有以后了。

“怎么?”沈世元的声音传来,宜棠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来的,宜棠急急忙忙地往玫瑰花瓣下钻,沈世元看她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衣服也未脱,便走了进去,一把抱住宜棠,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宜棠吓得眼睛也不敢睁开,用力地呼吸喘气,仿佛沈世元一个人便攫取了所有的空气。

“世元,你说了你要守规矩的。“宜棠温温柔柔的,知道现在也强硬不得。

沈世元笑了,“心事重重,还一副很生气很懊恼的样子,谁惹了你?”

“宜棠,你哭了?”沈世元吻上宜棠脸上的泪痕,他的嘴巴停在宜棠胸前流连。

宜棠把手插进沈世元的头发里,她喘着气道,“世元。”

她在心里流泪,她没有勇气推开沈世元。

沈世元一点轻重没有,咬疼了宜棠,宜棠气得推开沈世元,瞪着他,“我疼了,沈世元。”

“对不起,棠儿。”沈世元喘着气,手掐得宜棠极紧。“你千万看在我的份上。长辈思想是陈旧一些,有些做法我也不赞同,倒也无伤大雅,你脸上能过去就行。”

宜棠撇撇嘴,男人就是自负,总以为家人间的问题不是问题,不提就好像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