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鲛绡帐,苏倾城倚在楚昭昭肩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绣帕上的并蒂莲纹。忽有宫女匆匆来报,称萧允谦殿下(唐婉兮的儿子)独坐御花园亭中,将婚书撕得粉碎,残纸如蝶纷飞。
“去备些杏仁酪。”苏倾城起身更衣,铜镜里映出她眉间凝结的霜色,“本宫要去见见允谦。”
御花园中,萧允谦背对着来人,素白衣襟被风掀起。他手中攥着半截断簪——那是去年苏倾城生辰时,他以王府旧玉磨成的贺礼。苏倾城缓步上前,将杏仁酪放在石桌上,“这是你幼时最爱的点心。”
少年猛然转身,清亮的眼睛里泛起雾气,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他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字迹工整却洇着水痕:“皇后娘娘,求您……莫要将我随意婚配。”
苏倾城展开信纸,见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满京城贵女的忌讳——怕哑巴冲撞祥瑞,嫌皇子无实权,甚至有人传言他的哑疾会传染。楚昭见状,气得攥紧腰间玉佩:“这些腌臜话,定是有心人散布!”
萧允谦突然跪了下来,指节死死抠住青石板。他比划着手势,苏倾城看懂了:他宁愿此生不娶,也不愿连累无辜女子守活寡。
“起来。”苏倾城亲手将人扶起,目光扫过满地婚书残片,她轻轻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你聪慧通透,虽不能言,却比许多巧舌如簧之人更懂真心。”
楚昭亦取出帕子为萧允谦拭泪:“明日本宫便邀各家贵女入宫赏花,届时……”她狡黠一笑,“总要让她们亲眼瞧瞧,咱们允谦殿下的风采。”
三日后,御花园牡丹盛开。苏倾城安排萧允谦在画舫抚琴,泠泠琴声掠过湖面,惊起白鹭。贵女们倚着朱栏,望着那白衣少年专注的侧颜,有人悄悄捡起他遗落的琴谱,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曲谱心得。
“听闻殿下虽不能言,却能作百首词。”苏倾城有意提高声音,“前日还帮本宫修改了宫规呢。”她瞥见人群中,户部侍郎之女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烫。
暮色渐浓时,楚昭昭捧着几封书信笑盈盈而来:“有三位姑娘托侍女送了点心,说是‘特为知音所制’。”苏倾城与她相视而笑,窗外,萧允谦正在教小皇子们用手语折千纸鹤,月光落在他舒展的眉眼间,温柔得不可思议。
秋雨绵绵的午后,坤宁宫的铜香炉飘着龙涎香。苏倾城握着密信,指尖反复摩挲“边关巫医”四字。信纸边角还沾着塞外的黄沙,是暗卫三日前快马加鞭送来的——据说那名女子擅用草药,曾治好过失语十年的老兵。
“去请太淑妃娘娘来赏花。”苏倾城将信藏进妆奁,命人在暖阁摆上唐婉兮最爱的茉莉香片。窗外雨打芭蕉,倒像是老天爷在为她的盘算配乐。
半个时辰后,唐婉兮撑着湘妃竹伞踏入坤宁宫。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晃,眼角细纹里藏着经年累月的忧虑。“皇后召见,可是允谦婚事又有变故?”落座时,她的目光扫过案上未拆封的贺礼,语气不自觉紧绷。
苏倾城亲自为她斟茶,茶汤里的枸杞沉沉浮浮:“太淑妃先尝尝这茶,是新贡的云雾茶。”见对方迟迟不动杯,她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密信,“实不相瞒,近日得了消息,边关有位奇女子,擅治疑难杂症……”
话音未落,唐婉兮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溅出的茶水在织锦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皇后莫要拿我儿寻开心!”她眼眶通红,声音发颤,“这些年多少太医断言允谦的嗓子无药可医,你如今说个来历不明的巫医……”
“太淑妃先看信。”苏倾城将信纸推过去,目光落在对方颤抖的指尖上,“写信的暗卫曾亲眼见那巫医施救。她用药诡异,却真能让失语者开口。”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况且,眼下除了一试,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唐婉兮盯着信纸,泪水砸在墨迹上晕开字迹。当年儿子被毒哑的场景在眼前重现——满地碎瓷,小允谦抓着她的裙摆发不出声音,太医摇头时冰凉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腕间。“可若是治不好……”她哽咽着抬头,“允谦本就因哑疾受尽冷眼,若再被人知晓我们病急乱投医……”
“此事只有你我和暗卫知晓。”苏倾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鲛绡帕传来,“若成,是允谦的造化;若不成,本宫以皇后之位担保,绝不让消息走漏分毫。”她望着窗外渐歇的雨,“太淑妃,咱们做母亲的,不就是要为孩子试尽天下路吗?”
暮色降临时,唐婉兮离开坤宁宫的背影比来时挺直许多。苏倾城站在廊下,看着对方的马车消失在雨雾中,转身对暗处低语:“传信给边关,务必将人安全护送入京,路上不得声张。”檐角的雨珠滴在青石板上,仿佛是命运叩响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