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痛楚并未让他动摇。
那深切的愧疚和冰冷的算计,最终在他心底熔铸成一块更加坚硬、更加执着的基石。
‘后悔?不!’ 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阿彦,姐夫对不起你。但姐夫能做的,不是沉溺于悲伤,更不是无谓的冲动。
人死不能复生,眼泪换不回你的性命。’
他的目光越过宫墙,仿佛看到了北方那片被异族占据的故土,看到了大同府,看到了姜媛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我能做的,是把你的血,把这场刺杀带来的愤怒与屈辱,变成最锋利的刀,最猛烈的火!
我要用这血与火,点燃朝野上下的同仇敌忾,撬动那看似坚固的“大局”枷锁!
‘三法司会审?拖吧!查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真相或许会被模糊,但辽国刺客潜入汴京、刺杀重臣、惊扰皇后、害死皇亲的事实,永远抹杀不掉!
这口黑锅,辽国背定了!
我要让这口锅越来越沉,沉到成为我振武军挥师北上、马踏燕云最名正言顺的号角!’
‘燕云十六州……大同府……姜媛……’
每一个地名,每一个名字,都浸染着王彦的血。
‘阿彦,你看着。姐夫会用辽人的血,用仇敌的覆灭,来祭奠你的英灵。
这,才是姐夫能为你做的,真正的报仇!’
风雪更大了,黄忠嗣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也充斥着无尽倾轧的宫殿,毅然转身,大步走入漫天风雪之中。
背影决绝,再无一丝彷徨。
悲痛深藏心底,化为前行的燃料,目标直指那血与火的北方。
政治机器的冰冷外壳下,是为至亲复仇、愧疚与为国雪耻而熊熊燃烧的烈焰。
黄府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汴京的雪却已覆盖了那日的惊惶。
为确保万全,黄忠嗣力陈利害,赵顼最终同意皇后将陈绣娘、王莺莺及黄燕如继续留在宫中“陪伴凤驾”。
黄忠嗣每日入宫请安,面对王莺莺强颜欢笑,只道府中正在修缮、追查凶手,绝口不提王彦之事。
王莺莺虽觉府中气氛有异,又因皇后刻意引导关怀,加上对新婚夫君的信任,只当是刺客未清、夫君忙碌,心中虽有隐忧,却未深究。
至于三司会审?
黄忠嗣后面又找皇帝谈了一下,以死士重伤为由,建议等养好伤再审,省的审讯途中暴毙。
且如今已是年底,众多官员已经休沐,若召集回来干活,也不太好!
赵顼虽然疑惑,但在黄忠嗣的保证下倒也是同意了。
在皇城司最深处、守卫森严的暗牢里进行。
赵书双忠实地执行着黄忠嗣的指令:每日定时,将罂粟壳精心研磨的粉末置于特制香炉中点燃,浓稠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烟雾被小心地送入囚室。
重伤的影枭等人起初剧烈挣扎抗拒,但重伤的折磨和这能暂时麻痹剧痛、带来虚幻安宁的烟雾,如同最阴险的毒蛇,一点点侵蚀着他们钢铁般的意志。
日复一日,身体对那烟雾的渴望,渐渐压过了死士的忠诚与求死之心。
三法司的会审日期,就这样在“伤重需静养”的冠冕理由下,被无声地拖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