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指责怒骂永昌号的伙计,情绪几近失控,甚至有人开始试图往前推搡。

恰在此时,一队巡逻的兵马司差役正好经过。为首的是北城兵马司的一名差头,名叫王平。此人年约三十,面容方正,眼神中透着一股正气,看到眼前的混乱景象,立刻上前喝止。

他听了百姓们的哭诉和那黝黑汉子的遭遇,又看了看永昌号伙计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走到那黝黑汉子身边,见其拿着那点劣质黄米,神情悲苦,而他怀里的孩子饿得直哭,心中不由一软。他从自己那同样不甚丰厚的钱袋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汉子手里:“这位大哥,这点钱你拿着,去别处看看,给孩子和老娘买点像样的吃食吧。”

那汉子愣住了,随即感激得热泪盈眶,连连作揖:“谢……谢谢官爷!谢谢官爷大恩!”

王平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永昌号的伙计,厉声道:“你!身为粮商,值此国难之际,囤积居奇,哄抬粮价,扰乱市价,已是大罪!立刻打开你家粮仓,接受检查!将所有账册也一并交出来!” 他示意身后的两名差役上前,准备强行进入检查。

那永昌号的伙计却是有恃无恐,冷笑道:“哟呵!这位官爷好大的官威啊!知道我们永昌号是谁家的产业吗?敢查我们?你担待得起吗?”

就在王平要发作之时,方才受了他恩惠的那个黝黑汉子,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急声道:“官爷!官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为何使不得?” 王平皱眉道,“他囤粮居奇,扰乱民生,本官身为兵马司差头,难道管不得吗?”

“官爷啊!” 那汉子焦急地压低了声音,“您是好人,小的感激您!但……但这永昌号,您真的惹不起啊!他们东家姓范,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粮商!听说……听说他们家不仅朝中有人,宫里有关系,甚至还和南边那位被罢官的钱阁老(指钱谦益)都有勾结!势力大得很!平日里连顺天府尹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您……您要是真查了他们,恐怕……恐怕自身难保啊!”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王平心头。他看着永昌号那气派的门面,看着那伙计有恃无恐的嘴脸,再看看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他一个区区兵马司差头,纵有为民请命之心,面对这官商勾结、根深蒂固的庞大势力,又能如何?

百姓在饥饿中挣扎,奸商在国难中暴富,而所谓的朝廷法纪,在这些豪门权贵面前,竟是如此苍白无力。这便是大明末世,最真实、也最残酷的写照。王平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中充满了愤怒,却又感到一阵冰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