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工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冯铨,站在即将举行早朝的皇极殿外,心中却远不如他此刻的官位那般显赫安稳。自从奉旨督办忠烈祠工程以来,他便如履薄冰。前任尚书薛凤翔被抄家罢官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皇帝对忠烈祠的重视程度更是超乎寻常。冯铨深知,这项差事办好了是功劳,办砸了,或是稍有差池,被厂卫抓住任何贪墨的把柄,那薛凤翔的今日,便是自己的明天!他暗下决心,此次督造工程,务必亲力亲为 事必躬亲,绝不敢再有半分懈怠和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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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崇祯皇帝身着戎装的身影出现在御座之上时,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百官们垂首肃立,噤若寒蝉,连呼吸似乎都刻意放轻了。
崇祯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群臣,并未立刻开始议事,反而用一种带着几分沉痛和自责的语气开口了:“诸位爱卿。朕近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所思所虑,皆为我大明亿兆生民之福祉。”
他顿了顿,继续道:“士、农、工、商,国之四民。然如今,士习空谈,党同伐异;工匠凋敝,百业不兴;商贾逐利,囤积居奇。而国之根本——农,更是苦不堪言!天灾连年,赋役繁重,加之官吏盘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此情此景,每每思之,朕心如刀割!”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何在?!就在于我朝官员,贪腐成风!许多人身居高位,食朝廷俸禄,却昏庸无能,心中只有自家私利,哪管国事艰难,民生疾苦?!朕常常想起太祖高皇帝当年,恨不得杀尽天下贪官!然如今看来,这腐败之症,已非杀戮所能根治,而是深入骨髓,需用猛药,刮骨疗毒,方能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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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群臣因皇帝这番话而心惊胆战、揣测圣意之时,新任首辅魏藻德,适时地站了出来。他躬身奏道:“陛下圣明,忧国忧民之心,感天动地!臣以为,欲要根治官场腐败,重典治吏固然重要,但更需复我太祖皇帝严明之法!”
“哦?首辅有何良策?” 崇祯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陛下!” 魏藻德朗声道,“太祖高皇帝定鼎天下之后,深知吏治乃国之根本,曾颁布《大诰》及诸多律令,其中便有赋权百姓、监督百官之深意!例如,《大诰》中明文规定,地方百姓若遇官吏贪赃枉法、作奸犯科,可越级上告,甚至可直接将恶吏缚送京师!臣以为,此乃我朝祖制!当此危难之际,正可复用此法!号召天下百姓,皆为朝廷耳目,共同监督各级官吏!凡有举报属实者,朝廷不仅要严惩贪官,更要重赏举报之人!如此,则官员必心存敬畏,不敢再肆意妄为!此法若能推行,必能有效遏制腐败之风!”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让百姓监督官员?甚至可以抓捕官员?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置朝廷体面于何地?置他们这些士大夫的尊严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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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便有一名平日里以刚直着称的都察院言官按捺不住,跳了出来,指着魏藻德厉声弹劾:“陛下!魏藻德此言,实乃乱政之论,包藏祸心!其本人在先帝朝便声名不佳,如今身为首辅,不思弥合朝野,稳定大局,反而提出此等耸人听闻、动摇国本之策,其心可诛!况且,魏藻德本人是否清廉,亦有待查证!岂能由这等疑似贪官之人,来倡导反腐?!请陛下降旨,严惩魏藻德,以正视听!” 这言官显然还是抱着“清流”的姿态,试图通过攻击魏藻德本人,来否定他的提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座上的崇祯,等待着他的反应。按照近期的惯例,这位言官恐怕是难逃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