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侃闻言,又发出一阵谄媚的笑声,朝林不浪拱手,恭维道:“林副使,说话果然够爽快......既然如此,那张某便有话直说了,还是刚才那些话......不知苏黜置使此次返京,到底......”
林不浪顿时脸色一冷,觉得这人实在是脸皮够厚,截过话沉声道:“张大人,林某方才已经说过了,关于此次苏黜置使返京要做些什么,林某区区副使,实在是无权告知张大人,若张大人实在好奇,不如等苏黜置使在行辕安顿好了,您亲自去问得好......”
张侃闻言,干笑两声,却也不恼,又谄媚地向林不浪一躬道:“林副使这话说得在理,张某素知能跟着苏黜置使办事的人,必然一心为公,绝对不会徇私的.....嘿嘿,嘿嘿......”
林不浪暗中不齿,暗忖这官场中的人,说话果然左右逢源,这句话,不但夸了自己,顺带还拍了苏凌的马屁。
这些心思,若是用在为民造福上该有多好,只可惜用在了歪道之上。
张侃捋了捋颌下短髯,做出一副十分郑重无私的神色,又道:“不过呢,林副使应该也知道,我们礼部的职责,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负责好苏黜置使的日常起居,配合苏黜置使安置所需之物,所以呢,为了不耽误苏黜置使的大事,也不辜负天子对苏黜置使察查京畿道的一片期望,我们礼部呢,想着一定要有什么事,提前计划,提前安排......是不是呢?”
说着,他看向林不浪,又是一阵讪笑。
林不浪暗骂,说的都是一通屁话,只不过嘴上却道:“嗯......张大人说的这番话么,倒是有几分道理......”
“林副使也觉得下官说的有些道理是吧,您想啊,若是苏黜置使哪日需要准备什么,而我礼部伺候的官员们,对此一无所知,没有提前准备,这一旦惹得苏黜置使怪罪我等......额,当然,苏黜置使怪罪我等,那也是应该的,毕竟我等礼部官员没有做到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可是若耽误了天子嘱托的大事,那礼部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其罪何其大也!......”
林不浪心中冷笑,淡淡道:“既如此......张大人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张侃赶紧拱手道:“有的.....办法当然有啊,不过还需林副使帮个小忙才好......”
林不浪闻言,看了张侃一眼,知道这张侃并不老实,就是为了探出苏凌此行到底要做些什么,察查那些衙门和官员,只不过兜圈子,换了说辞而已。
他装作并未觉察到张侃的心思,点点头道:“哦?张大人不妨说说看,林某能帮张大人什么忙?”
张侃闻言,赶紧摆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哎呦呦,林副使,这句话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求林副使帮忙啊......咱们都是为天子做事,下官也是代表礼部,是吏部各位同僚,尤其是礼部尚书王大人嘱托,才想要请林副使帮这个小忙的......”
他这句话,不动声色间,将所谓的“帮个小忙”,变成了为公,却把他自己从这里面择了个一干二净。
林不浪自然听得出来他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心中对这个张侃更加厌恶了几分,却牢记苏凌的嘱咐,苏凌之前就告诉他,龙台官场的官员,无论大小,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可谓是八面玲珑,虚伪至极,自己的脾气秉性,过于刚直,所以对这些人决然看不惯。
但苏凌说了,为了大事,忍不了也得忍,装也得装像一点,只有将他们麻痹住,他们才能放松警惕,大家才能更好更快地接近想要的真相。
因此,林不浪少见地淡笑点头,也回了一句道:“张大人这话说得大公无私,一片公心,让林某人心生敬佩啊!”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张侃闻言,讪笑连连,拱手道:“林副使谬赞了,谬赞了......大家都是为天子做事.....自当竭尽心力才是......林副使,您看看能不能折中一下......”
“折中?怎么个折中之法呢?......”林不浪故意装作不解的问道。
“额......下官自然明白苏黜置使有苏黜置使的规矩,林副使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所以,下官自然不敢打听苏黜置使到底有什么公事,察查的有关细节......”
说到这里,他刻意地压低了声音道:“林副使可能还不太清楚,下官上峰,也就是礼部尚书王大人......如今年事已高,今年在为朝廷效力一年,明年便告老还乡了,所以呢,谁不希望能够风风光光、安安稳稳地还乡去呢,这个时候啊,咱们这个王大人,最怕的就是出了什么差头......”
张侃边说边察言观色,见林不浪的神情之中,并没有什么不悦神情,这才多少有些放心,试探问道:“所以呢,下官有个提议,林副使是苏黜置使看重之人,只要苏黜置使这件差事办得好,天子和丞相龙颜大悦,苏黜置使自然加官进爵,林副使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不是......只要林副使能向下官透露一丢丢无关紧要的消息,就算帮了礼部大忙,日后林副使有什么需要礼部帮忙的,礼部上下同僚,自然义不容辞!”
林不浪装作被他说动的神色,点了点头,可又做出一副为难神色,皱眉道:“可是......这还是坏了规矩的啊......”
“哎,林副使......此言差矣!下官说过,不会打听详细的事情,只需林副使透露一丢丢,一小撮的消息就可以了嘛!”
林不浪叹了口气,似下定了决心道:“好吧......既然如此,张大人想要知道什么......”
张侃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太多的......下官自然不敢奢望......只不过,苏黜置使这一路从前线返回京都,整个京都,甚至大晋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说,苏黜置使,这次要对门阀贵勋,还有六部中的某几个衙门开刀......当然呢,这定然是无中生有,以讹传讹,造谣生事!......”
林不浪暗骂,好你个张侃,说得这么好听,怕是你们六部官员最相信的就是这些了,早就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了吧!
“呵呵呵......方才下官说了,礼部是奉了天子圣旨,要协同苏黜置使办差的,还要伺候好苏黜置使......所以呢,林副使,不用向下官透露太多,只需告知下官,苏黜置使此次办差,可否也将察查礼部,纳入了办差事宜之中呢......若真的有,那我们礼部也当做好充分准备,以便更好地配合苏黜置使办差不是么......”张侃说到这里,朝林不浪露出了颇有深意的笑容。
林不浪暗忖,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你们想提前知道苏凌是否要察查礼部,是为了更好地配合?骗鬼鬼都不信,定然是提前销毁或者转移罪证!
不过,林不浪也知道,苏凌此次察查京畿道的主要目标,的确不在礼部,而在六部中的吏部和户部,还有那些门阀。
想到这里,林不浪装作十分郑重,对张侃颇为交心的模样,拍了拍张侃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唉,张大人果然为礼部操碎了心啊,林某觉得,那位礼部尚书王大人告老之后,这礼部尚书之位,非张大人莫属,若是换做旁人,林某都要为张大人叫屈!”
张侃闻言,认为这林不浪的确好糊弄,几句鬼话忽悠的他要成了自己人了,还希望自己主政礼部,不由得心花怒放,赶紧拱手道:“林副使谬赞!谬赞了!咱们都是当差的,做好差事就好......至于礼部尚书之位嘛......借林副使吉言......吉言,哈哈......”
林不浪这才似思忖了片刻,遂道:“林某虽然与张大人初次相见,但觉得颇有些投缘,既然张大人打听之事,也是为了苏黜置使更好地办差,那也不算坏了规矩......”
“林副使所言极是!极是!......”张侃喜不自胜地拱手道。
“既如此,那林某就实言相告了......张大人,此次苏黜置使奉天子诏令和丞相派遣回京察查京畿道,实不相瞒,的确要察查六部之中的某些衙门......”林不浪装作十分谨慎的模样,一脸郑重,压低了声音道。
“嘶......果然如此,莫非坊间的传言都是真的不成?”张侃吸了一口冷气道,眼珠滴溜溜直转道。
“也不全是真的,一半一半吧......”林不浪道。
“察查六部中的几个衙门不假,但是张大人放心,无论是礼部尚书王大人,还是张大人您,都是一心为国的干国良臣,礼部在两位大人的领导下,自然是吏治清明,上下同心,一心为大晋的,所以......苏黜置使察查的那几个六部衙门中,并没有礼部有关衙门......”
林不浪说完,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张侃的肩膀。
张侃闻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长舒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苏黜置使英明,英明啊!......”
张侃摇头感慨一阵,忽地又皱起眉头,似担忧道:“可是万里有个一啊......万一苏黜置使查得兴起,到最后决定连礼部一起查了......这......”
林不浪暗道,这家伙不吃颗定心丸,决计会对我纠缠不休的,我也不好脱身。
想到这里,林不浪哈哈一笑,又拍着张侃的肩膀道:“张大人......张大人多虑了,放心就是,您回去也转告尚书王大人,请礼部诸位同僚,把心放到肚子里,林某敢打包票,苏黜置使定然不会去察查礼部各衙门的,退一步说,就算苏黜置使真的有心要察查礼部,不还有林某嘛,到时候林某竭尽全力,说服苏黜置使,不去察查礼部不就是了!”
张侃闻言,这才“噗通”一声,一颗心落了地了,只把林不浪当成再造父母,恨不得立刻跪地磕头了,不过他毕竟是礼部侍郎,再如何不要脸,这件事还是有失身份的,只朝着林不浪不断拱手作揖,拜年的话又说了一大车。
林不浪实在听得有些反胃,赶紧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山响道:“张大人,放一百个心就是,有林某在,礼部安然无恙,无论多大的风浪,礼部也会岿然不动的!”
他嘴里这样说,心里早就用小本本记上了,这礼部啊,原本真就不查的,可现在,如何也跑不了,不仅要查,还要一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