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练,倾泻在波光粼粼的月光湖上,本该是洗涤尘心的静谧画卷,却被一股凝滞的寒意硬生生撕开。
凌清雪踉跄后退,足尖在湖畔湿润的草地上划出两道浅痕。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手臂上那深入骨髓的麻痹与冰寒,强行运转《寒月凝冰诀》。然而,平日里如臂使指、流转自如的冰寒灵力,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万年玄冰的深潭,变得沉重、粘稠,艰难地在近乎冻结的经脉中爬行。每一次微弱的推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更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滞涩感,让她心口猛地一抽。
她猛地抬头,美眸中再无半分清冷孤高,只剩下翻江倒海般的惊骇。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拂一指,如同惊雷在她封闭的认知世界里炸开。没有预兆,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甚至没有一丝值得警惕的波动逸散。那感觉,就像一个顽童漫不经心地拂开飘落眼前的柳絮,却精准地捏住了毒蛇的七寸!力量玄奥难言,沛然莫御,瞬间冻结了她引以为傲的宗门绝学。这绝非情报中那个“可能有些古怪、有些运气”的散修萧遥所能拥有的手段!瑶光仙宗对目标的判断,错得离谱!
萧遥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月光勾勒着他懒散的轮廓。他随手将鱼竿插在岸边湿润的泥土里,目光再次落在凌清雪身上。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带着玩味的欣赏,反而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在审视一件即将崩裂的瓷器。
“啧啧,”他咂了咂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如同在评价一件华而不实的赝品,“瑶光仙宗的《寒月凝冰诀》?练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架子端得够足,寒气放得够冷,唬唬人,绰绰有余了。”
这轻飘飘的话语,却比刚才那冻结灵力的一指更具穿透力,狠狠刺入凌清雪的耳膜。他竟如此随意地点出了她功法的根脚!《寒月凝冰诀》乃是瑶光仙宗秘传的核心功法之一,非真传弟子不可接触,其行功法门、灵力特质更是宗门绝密!他是如何得知?难道仅仅凭借刚才那短暂到可以忽略的交手?
凌清雪的心跳如擂鼓,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在月华下泛着微光。宗门秘典被外人一语道破,这本身就意味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和滔天的麻烦。
萧遥脸上的戏谑忽然如潮水般褪去,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惫懒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她清冷的伪装,直视灵魂深处。他向前微微倾身,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沉沉地压向凌清雪。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萧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近乎冷酷的穿透力,狠狠戳进凌清雪的脑海,“哼,狗屁不通!”
这粗鄙至极的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凌清雪心头。她自幼被灌输的至高心法总纲,师门长辈口中通往无上大道的金科玉律,竟被此人如此轻蔑地斥为狗屁?!
“一味追求心如寒冰,断绝七情六欲,强行压制心火?”萧遥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清晰地烙印在凌清雪的认知里,“你们瑶光仙宗的老古董们,是不是觉得人心是块石头,凿得越冷越硬就越厉害?把活生生的人心当顽石来磨,当寒铁来淬?可笑至极!”
他顿了顿,眼神中的锐利转为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走在悬崖边缘而不自知的人。
“练到高深处?”萧遥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预言般的森然,“心脉自生玄冰!由内而外,冻彻神魂!你以为那冰清玉洁的表象是境界?不,那是你的裹尸布!是自掘的坟墓!”
凌清雪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她自身修炼出的任何寒气都要冰冷彻骨。
“到时候,”萧遥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别说神仙难救,你自己就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雕!意识清醒无比,却被永恒地封冻在这具亲手打造的冰棺之中,动弹不得,求死不能!看着日月轮转,看着沧海桑田,看着万物生灭,而你,只能永远地‘冰清玉洁’下去,成为你宗门功法传承碑上一尊活着的、痛苦的祭品!”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八个字,如同八柄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凌清雪的心窝,然后残忍地搅动。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心神最脆弱的地方!那些被她刻意忽略、被师门长辈轻描淡写带过的细微征兆,如同沉渣泛起,带着尖锐的棱角刺破她强自维持的镇定——
是每一次突破小境界时,心脉深处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冰冷刺痛,仿佛有细小的冰针在刺扎。师尊说那是“寒玉凝髓,功行精进之兆”,是根基愈发深厚的体现。她信了,甚至曾为此暗自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