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每当情绪稍有波澜,无论是因外物触动,还是因修炼瓶颈而生的些微焦躁,心口便会立刻传来一股沉重的滞涩感,如同冰冷的铁块坠在胸腔,强行将一切波澜压回死寂。长老们说那是“冰心自守,不为外魔所侵”,是道心坚定的表现。她接受了,将此视为修行的常态。
是最近一次尝试冲击《寒月凝冰诀》第五重“玄冰境”时,那骤然席卷全身、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怖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心脉深处爆发,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让她如坠冰狱,连思维都几乎停滞。事后,传功长老检查良久,最终也只归结于她“求成心切,灵力运转稍显激进,冰魄之力反噬”,告诫她需更加“心若止水”。她虽有疑虑,但在长老笃定的目光下,也只能将那可怕的经历深埋心底。
此刻,这些被刻意遗忘、被权威话语安抚下去的细微异状,在萧遥那冷酷无情的宣判下,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狰狞!它们不再是“精进之兆”、“道心坚定”的象征,而是……心脉正在被功法本身缓慢冻结的死亡倒计时!
一股比《寒月凝冰诀》所能制造的极限寒气更冰冷、更绝望的寒意,从凌清雪的脚底瞬间冲上头顶,几乎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灵魂仿佛被抛入了无光的深渊,只有彻骨的冰冷和窒息般的恐惧。
师门……在骗她?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那些慈祥威严的面孔,那些谆谆教诲的话语,那些代表着无上权威的肯定……难道这一切光辉的假象之下,掩盖的是一个以弟子为薪柴、以冰雕为功勋的残酷真相?
还是……连师门都不知道?
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随之而来。如果连传承了无数岁月的瑶光仙宗,那些高高在上、修为通玄的长老甚至宗主,都不清楚《寒月凝冰诀》这致命的缺陷……那这部功法本身,又是什么?一个甜蜜的陷阱?一个将整个宗门精英弟子都导向永恒冰封的诅咒?
这个猜测比前一个更让她通体生寒。这意味着她所信仰、所归属的一切根基,都可能是建立在流沙之上,建立在无数先辈无声无息的冰封之上!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湖水无声地荡漾着碎银般的光点。湖畔的草地柔软湿润,夜风带着水汽和草木的微腥气息。这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宁静夏夜。
然而,在凌清雪的感官世界里,一切都变了。
那清辉不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如同冰冷的、审视的目光,无情地剥开她内心的恐慌。每一缕洒在她身上的月华,都像是无形的冰丝,缠绕上来,带来刺骨的寒意。
脚下柔软的草地,此刻仿佛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淤泥,带着粘稠的吸力,要将她拖入那万劫不复的冰冷深渊。每一次细微的夜风拂过,不再是凉爽,而是如同裹挟着九幽阴气的刀锋,刮过她裸露的肌肤,激起一片冰冷的战栗。
湖面粼粼的波光,在她眼中扭曲、变形,不再是宁静的画卷,而像无数碎裂的冰晶在黑暗中无声地碰撞、摩擦,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那声音,仿佛是心脉深处玄冰凝结、蔓延的预兆。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透明的、不断加厚的冰壳所覆盖。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色彩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灰白与幽蓝。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寒气顺着气管一路蔓延至肺腑。
她感觉自己正被这无处不在的、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意一点点冻结。指尖冰凉,血液似乎都放缓了流动,心口那块沉重的滞涩感越发清晰,每一次心跳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在推动一块巨大的、正在凝结的玄冰。
在这片被月光和寒意双重笼罩的湖畔,凌清雪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绝境”的滋味。前路是师门冷酷的深渊,退路是功法反噬的永恒冰狱。她如同被遗弃在冰原上的孤鸟,翎羽上凝结着宿命的寒霜,每一次试图扇动翅膀,都只抖落更多象征死亡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