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能“听”到一种声音——并非真实的声响,而是灵魂深处响起的、万物走向终结时发出的、无法形容的悲鸣与寂灭的回响。这声音比九幽老祖的万魂哀嚎更令人绝望,因为它指向的不是痛苦,而是彻底的、永恒的“无”。她的思维在这绝对的死寂面前几乎停滞,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那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力量?!
九幽老祖的恐惧,终于在极致的压迫下,转化成了歇斯底里的反扑!
“装神弄鬼!给老祖破——!”他发出一声撕裂虚空的尖啸,枯爪猛然插入自己干瘪的胸膛!噗嗤一声闷响,仿佛逃出了什么无形之物。一团粘稠、污秽、翻涌着亿万怨毒诅咒的漆黑本源被他生生扯出,那是他魔功的核心,万魂怨力的源头!他毫不犹豫地将这团污秽本源狠狠拍向身前残破的骷髅囚笼!
“万魂焚天!祭!”
轰!
本就残破的囚笼如同被泼上了滚油,惨白的骨刺瞬间变得焦黑,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在污秽本源的灌注下发出凄厉到非人的尖啸,它们的形体扭曲、融化,化为粘稠腥臭的黑色血焰!整个囚笼不再是禁锢之物,而变成了一座燃烧着污秽魂火、释放着焚灭一切生灵怨毒的恐怖火炬!血焰滔天,连周围喷涌的纯净灵气都被污染、灼烧,发出滋滋的哀鸣。
这焚魂魔焰凝聚了老魔最后的疯狂与本源,化作一条咆哮的污秽血龙,裹挟着焚尽万物的怨毒,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朝着山巅之上,朝着萧遥那根竖起的食指,狂噬而去!所过之处,连喷薄的灵气光柱都被染上不祥的暗红,岩石无声化为飞灰。这是九幽老祖赌上一切、燃烧自我也要将那一点令他恐惧到骨髓的黑暗彻底焚毁的绝命一击!
血焰魔龙狂噬而来,污秽的怨毒气息几乎要灼穿灵魂,将荒山顶峰染成一片不祥的炼狱。然而,萧遥的目光依旧平静,如同深渊古井,不起波澜。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焚灭万物的魔焰,视线反而掠过狰狞扑来的血龙,落在了九幽老祖因孤注一掷而彻底扭曲、燃烧着本源魂火的枯槁面容上。
那眼神里,无奈依旧,只是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极其淡薄、淡薄到近乎怜悯的叹息。
面对这焚魂灭魄的污秽魔龙,面对老魔燃烧本源的搏命一击,萧遥所做的,仅仅是——指尖微动。
那一点悬浮在食指指尖、吞噬万物的归墟之黑,随着他意念的牵引,极其轻微地、向前点出。
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尘埃。
指尖那点深邃到极致的归墟之黑,随着萧遥意念的牵引,向前轻轻一送。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狂澜。时间与空间在这一点黑芒面前,仿佛失去了固有的法则。
污秽血龙咆哮的狰狞龙头,在距离那点黑芒尚有丈许之遥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绝对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血焰疯狂翻腾,怨毒的诅咒如同实质的黑色毒虫在龙躯表面蠕动、嘶鸣,试图侵蚀、焚烧眼前的一切。然而,这一切挣扎在那点纯粹的“无”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可笑。
黑芒周围,空间无声无息地塌陷、向内卷曲,光线被彻底吞噬,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不断向内旋转的微型旋涡。那焚魂的血焰,一触及这旋涡的边缘,便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磨盘。构成魔龙身躯的污秽怨力、燃烧的魂火本源、九幽老祖灌注其中的滔天诅咒……所有存在于此的“有”,无论是能量还是意念,都在瞬间被剥离了色彩、声音、形态,乃至其存在的“意义”本身!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湮灭声响起。
那足以焚山煮海的魔焰龙头,在靠近黑芒的刹那,如同被最高明的橡皮擦抹过,从最前端开始,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是溃散,不是熄灭,而是彻底的、绝对的“抹除”!连一丝灰烬、一缕青烟、一点能量的余波都未曾留下,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湮灭以一种恒定、不可阻挡的速度,顺着魔龙庞大的躯体向后蔓延。血焰翻腾的龙身、扭曲哀嚎的怨魂面孔、构成核心的污秽本源……无论多么狂暴、多么怨毒、凝聚了多少力量,在那点归墟之黑的“抹除”之力面前,都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薄雾。湮灭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绝对的虚无,连空间本身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向内塌陷的平滑,仿佛被啃噬后的伤口。
“不——!!!”
九幽老祖发出了一声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混合了极致痛苦与无边恐惧的惨嚎!那湮灭不仅抹除了他的魔焰,更通过那本源的联系,直接作用在他枯槁的魔躯与燃烧的魂火之上!
他干瘪的胸膛处,那被强行掏出的怨力本源位置,一个碗口大小的空洞无声无息地出现!没有鲜血,没有碎骨,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在那里迅速扩散、旋转。那黑暗如同活物,贪婪地吮吸着老魔残躯的每一丝生命力、每一缕魂火、每一滴凝聚了千年的魔元!他枯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下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缠绕周身的残破衣袍寸寸化为飞灰,裸露出的皮肤迅速变得焦黑、开裂,随即在黑暗的侵蚀下化为虚无的尘埃。
那深陷眼窝中燃烧的幽绿魂火,是他最后的挣扎,此刻也如同风中残烛,疯狂地摇曳、明灭,每一次闪烁都黯淡一分。魂火中映照出的不再是贪婪和疯狂,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对那终极虚无的恐惧。他试图挣扎,试图催动最后的力量逃离,但那源自指尖黑芒的归墟之力已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锁定了他存在的根本。每一次试图凝聚力量的念头,都加速了那湮灭黑洞的扩张。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在黑暗中化为飞散的尘埃,看着胸膛的空洞蔓延至腰腹……那感觉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更彻底的冰冷——存在本身被一点点擦除的冰冷。他的嘶嚎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最终连同那不甘熄灭的幽绿魂火,一同被指尖那点吞噬一切的归墟之黑彻底吞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留下任何残骸。九幽老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他那滔天的魔威、千年的野望、无尽的怨毒,都如同被投入宇宙终末的深渊,彻底归于永恒的寂静,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在这片天地间荡起。
荒山之巅,只剩下灵气喷涌的轰鸣,以及那一点悬浮于萧遥指尖、仿佛亘古不变的归墟之黑。
天穹之上,那亿万冰冷的紫色雷瞳,在九幽老祖彻底湮灭的瞬间,骤然凝固!冰冷的紫芒如同被冻结的星河,亿万道毁灭的意志似乎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与……迟疑。
那锁定大地的、源自宇宙法则的恐怖威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仿佛那至高无上的天道意志,也被这超脱常理、抹除存在的终极力量所震慑。酝酿中的灭世天罚,竟在这绝对的“归墟”面前,显露出一丝罕见的凝滞与审视。
萧遥似乎并未在意头顶的异变。他缓缓放下了竖起的那根食指。
指尖上,那点深邃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归墟之黑,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隐没,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有他指尖周围的空气,还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被强行抚平后留下的微弱涟漪,如同水波荡漾后的余痕。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手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甚至还带着一点常年劳作的薄茧。任谁看去,这都只是一只寻常人的手,与方才那抹去强大魔尊的恐怖力量毫无关联。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轻响,在灵气喷涌的轰鸣声中几不可闻。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重新看向倚靠在岩石上的凌清雪。
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身体因灵力被长久禁锢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睛,那双曾经被绝望和恐惧填满的眸子,此刻却如同暴风雨后初晴的天空,直直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深入骨髓的敬畏,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面对未知神只般的茫然与疏离。
萧遥朝她走了过去。脚步落在嶙峋的岩石上,平稳而随意,靴底踏碎了几块因灵气冲刷而松动的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走到凌清雪身边,微微俯身。
“能动么?”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刚才那惊世一击的消耗也并非全无影响。
凌清雪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极其轻微地、用尽全力地点了一下头。身体依旧僵硬,灵力如同冻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萧遥没再说什么。他伸出双手,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肩背,动作稳定而小心,避开了她身上可能的伤处。他的手臂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凌清雪的身体骤然腾空,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绷紧,随即又在那份沉稳的支撑下缓缓放松。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尘土气息,还有一种……如同被阳光晒透的古老岩石般的、难以形容的沉静味道。
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转身走向那柄斜插在岩石缝隙中、锈迹斑斑的铁剑。那柄剑在方才的灵气喷涌和归墟之力的余波中安然无恙,依旧沉默,如同凡铁。
苍穹深处,那亿万冰冷的紫色雷瞳,依旧悬垂于无垠的黑暗之上,如同亿万颗亘古不动的星辰之眼,漠然地俯瞰着下方荒山之上那个渺小的身影。天罚的意志并未消散,毁灭的法则依旧在无声地汇聚、凝练,那冻结空间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磨盘,缓缓转动,沉重地碾磨着这片饱经蹂躏的天地。
然而,那锁定目标的“焦点”,却出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偏移。那亿万雷瞳的光芒,不再仅仅聚焦于萧遥本身,更多的,仿佛落在了他方才指尖归墟之黑隐没的那片虚无之处。那里,空间残留着微不可察的塌陷痕迹,如同平静湖面上一道正在缓缓抚平的深邃旋涡,散发着令法则都为之警惕的余韵。
萧遥抱着凌清雪,走到了锈剑旁。他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去拔剑,而是微微仰起头。
视线穿透了喷薄如龙、撕裂黑暗的乳白色灵气光柱,穿透了那凝固的、冰冷的紫色星河,仿佛直接落在了那宇宙法则意志的核心深处。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没有对天威的敬畏,没有对毁灭的恐惧,甚至连一丝方才面对九幽老祖时那点细微的“认真”也彻底敛去。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
然后,他对着那片孕育着灭世雷霆的黑暗苍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动作幅度小到近乎没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此路不通。
没有言语,没有威胁,只有这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否定姿态。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理会头顶那依旧悬而未决的恐怖天罚,仿佛那亿万雷瞳不过是天际无关紧要的浮云。他弯下腰,伸出那只曾点出归墟之黑的手,握住了锈剑冰冷粗糙的剑柄。
嗡……
一声极其低微、仿佛沉睡了万载的古物被惊醒的轻吟,从锈剑内部传来。剑身之上斑驳的锈迹,在触碰到他手掌的瞬间,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暗芒一闪而逝,随即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