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撕裂天穹的紫霄神雷,并非终结,而是天道暴怒的开端。
雷霆的余威尚未在焦糊的空气里散尽,被劈得浑身冒烟的萧遥还未来得及抹一把脸上的黑灰,头顶那片墨汁般翻滚的劫云,仿佛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发出了更恐怖的咆哮!不再是酝酿的低吼,而是灭世崩塌般的震响,将整个空间都砸得嗡嗡作响。大地在脚下筛糠般剧烈颤抖,远处几座本就摇摇欲坠的残峰,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塌陷,激起漫天烟尘,如同垂死巨兽喷吐的污血。
翻滚的乌云深处,刺目的紫光疯狂地凝聚、奔涌、炸裂!不再是先前水桶粗细的一道,而是无数道、成百上千道紫得发黑、蕴含纯粹毁灭气息的恐怖神雷,如同被激怒的雷龙巢穴彻底炸开!它们不再是笔直劈落,而是扭曲着、缠绕着、撕裂着苍穹,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死亡电网,每一道都带着锁定灵魂的恶意,目标只有一个——那个还在冒烟的身影!
“贼老天!你他妈没完了是吧?!” 萧遥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雷暴中显得嘶哑而渺小,瞬间被淹没。他根本顾不上形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风度。那身曾经飘逸出尘的青衫,此刻成了引雷的旗帜,前襟后背被撕开数道巨大的焦黑裂口,边缘还冒着微弱的火星。精心束起的发冠早已不知去向,满头长发根根倒竖,被残余的雷弧舔舐着,发出滋滋的声响,活脱脱一个刚从灶膛里爬出来的烧火棍精。脸上更是精彩纷呈,黑灰、泥点、被高温燎出的细小水泡混杂在一起,狼狈到了极点。
一道扭曲如蛇的细碎紫雷,刁钻无比,嗤啦一声,精准地钻进了他后背那道最大的破口,沿着脊骨一路灼烧下去!
“嗷——!” 萧遥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几乎扑倒。那感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骨髓里!他痛得眼前发黑,汗毛(幸存的那些)倒竖,所有的潇洒从容彻底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逃!
他开始了狼狈至极的亡命之舞。脚下踏着早已不成章法的、连滚带爬的“步法”,与其说是躲避,不如说是被狂暴的雷霆驱赶着,在地狱的刀尖上疯狂跳跃。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被细小电蛇灼穿的刺痛。他时而猛地扑倒在地,啃一嘴焦土,险之又险地躲过头顶一道炸开巨坑的落雷;时而像受惊的兔子般原地弹跳起来,因为脚下地面突然窜起一片紫蓝色的电网;更多的时候,是在密集如雨的细小雷弧中抱头鼠窜,左突右冲,每一次动作都带起一片焦糊的黑烟和飞溅的泥点。
“不就碾死个臭虫吗?!” 他一边在雷网的空隙里拼命扭动身体,一边指着那片狂暴的、仿佛拥有意志的劫云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混着黑灰飞溅,“那老魔头吸食生魂、屠戮无辜的时候,你他妈装死!老子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你倒跳出来了?!还紫霄神雷?!你他娘的至于吗?!啊?!”
他猛地一个狼狈的懒驴打滚,躲开一道擦着耳畔劈落的粗大电光,那电光将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瞬间汽化,原地只留下一个深坑和袅袅青烟。萧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怒火更炽:“贼老天!你是不是瞎?!是不是聋?!还是你他娘的跟那臭虫有一腿?!公报私仇是吧?!有种你劈死老子!劈不死老子,老子早晚拆了你这破天!”
那咆哮声嘶力竭,充满了对不公的控诉和泼皮无赖般的不忿,在隆隆的雷暴中顽强地穿透出来,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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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遥被天雷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骂得唾沫横飞、地动山摇之时,远在数十里外,那片被先前老魔气息和恐怖雷威吓得死寂一片的山林边缘,几个侥幸未被波及、也未被吓破胆的修士,正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目睹着这场超乎想象的“神罚”。
一个身着青阳宗内门服饰的年轻弟子,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神此刻彻底涣散,嘴巴无意识地大张着,口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他双手死死抠进身旁一棵古树的树皮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缝里渗出血丝,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响般的嗬嗬声。他脑子里只剩下那片灭世的紫光和那个在雷暴中疯狂扭动咒骂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在旋转。道心?那是什么东西?早就被那一道撕裂苍穹的紫霄神雷劈成了齑粉!他感觉自己的神魂正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从躯壳里撕扯出来,轻飘飘地,要飞向那恐怖的雷海。
离他不远处,一个穿着百兽门皮袄、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此刻却像个受惊过度的鹌鹑,死死抱着头蜷缩在一块巨石后面。他魁梧的身躯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水渍迅速蔓延开来,散发出刺鼻的臊气,他也浑然不顾。每一次劫云深处传来那震彻寰宇的恐怖炸雷,他就猛地一哆嗦,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惊恐的呜咽,恨不得把自己整个缩进石头缝里。什么强者尊严,什么宗门脸面,在绝对的天威面前,比一张草纸还要脆弱。
更外围一些,一个须发皆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修士,来自某个以推演天机闻名的小宗门,此刻他脸上那点超然物外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极致的骇然和认知被彻底颠覆的茫然。他布满皱纹的脸庞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着,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片翻涌着灭世雷光的劫云,以及劫云下渺小如蚁却悍然咒天的身影。他嘴唇哆嗦着,想要根据毕生所学推演眼前这惊世一幕的因果天机,却发现识海中一片混乱,所有关于天道的理解、关于雷劫的记载,都在那纯粹的毁灭意志面前土崩瓦解。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须,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道基已然动摇。
“紫…紫霄…真的是…紫霄神罚…万载…万载难遇…” 另一个穿着八卦道袍的中年修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充满了窒息般的恐惧,“只…只存在于…上古典籍…传说中…惩戒…逆天弑神…之罪…”
“他…他究竟做了什么?” 一个女修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着同伴的胳膊,指甲深陷进去,“碾死个老魔…竟…竟惹来这等天罚?天道…天道震怒至此?” 她完全无法理解。按常理,诛杀邪魔,就算不能获得天道嘉奖,也不该引来如此酷烈的惩罚!这违背了所有修士认知的常理!
“骂…他还在骂…” 一个眼尖的修士声音带着哭腔,指向雷海中那个渺小却倔强的身影,“他…他在骂天啊!”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几乎断裂!亵渎!这是最彻底的亵渎!在紫霄神雷的轰击下,凡人早该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而他不仅活着(尽管狼狈不堪),竟然还敢指着天穹,用最市井、最粗鄙的语言破口大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实力问题,这简直是…是疯子!是怪物!是对整个天道秩序的践踏!
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旁观者的心神。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结了血液,凝固了思维。有人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对着雷海的方向磕头如捣蒜,嘴里语无伦次地祈求上苍息怒,饶过他们这些蝼蚁。有人则彻底崩溃,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转身连滚爬爬地向后逃去,只想离这片被天道怒火笼罩的绝地越远越好。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恐惧之中,一个穿着朴素灰袍、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下的修士,身体虽然也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近乎狂热的精光。他死死盯着雷海中心那道狼狈跳跃的身影,以及那响彻云霄的咒骂声,手却异常稳定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温润的、刻满符文的留影石。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和勇气,将一丝微弱的灵力灌注其中。留影石表面光芒一闪,对准了那片毁灭雷暴的中心。他要把这一幕录下来!这万古未有的奇景!这悍然指天骂贼的狂徒!这绝对会震动整个修真界的画面!恐惧依旧攥紧着他的心脏,但一种见证历史、记录禁忌的扭曲兴奋感,却支撑着他没有倒下。留影石的光芒在劫云的紫光映照下,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萧遥被劈得炸毛冒烟的惨状,他亡命鼠窜的滑稽与悲壮,还有那一次次指向苍穹、伴随着唾沫星子的愤怒咆哮……每一帧画面,都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修士心神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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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的怒火,似乎永无止境。萧遥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进熔炉反复锻打的顽铁,每一次雷击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痛苦和麻木。紫霄神雷的毁灭之力无孔不入,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护体灵力,灼烧着他的经脉,试图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瓦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喉咙里满是焦糊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贼老天!你他妈…咳咳…就这点…能耐了吗?” 萧遥又勉强躲过一道贴地扫来的粗大雷蛇,脚步踉跄,差点栽倒,咳出一口带着电光的黑烟,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只是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破锣,“劈…劈了这么久…老子…不还…活蹦乱跳…咳咳…”
然而,身体的极限清晰地传来。灵力近乎枯竭,经脉灼痛欲裂,神魂也在那持续的毁灭意志冲击下阵阵刺痛。再这样下去,不被劈死,也要被活活耗死!一股憋屈到极点的怒火和强烈的不甘在他胸中翻腾。凭什么?!凭什么替天行道反遭天谴?!这狗屁天道,还有没有点道理可讲?!
就在他心神激荡、防御出现一丝迟滞的瞬间,劫云仿佛拥有灵智般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云层中心,那翻涌的雷海猛地向内一缩,所有的紫光、所有的毁灭意志,在刹那间凝聚成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恐怖的光点!那光点不过拳头大小,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劫力,光芒刺目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将整个昏暗的天地都映照得一片惨白!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前所未有的死亡寒意瞬间攫住了萧遥!比之前所有的雷霆加起来还要恐怖千万倍!那是真正能将他从存在层面上彻底抹杀的终极力量!
“我艹!” 萧遥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浑身的寒毛(幸存的)瞬间炸开!所有的咒骂、所有的憋屈都被这纯粹的死亡威胁压了下去!他几乎是凭借身体的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双臂交叉护在头顶,同时身体蜷缩,体内那点残存的、几乎枯竭的灵力不顾一切地疯狂涌出,在体表形成一层薄得可怜的、明灭不定、布满裂痕的金色光膜——这是他最后、也是最孱弱的防御!
无声无息。
那凝聚到极致的惨白雷光,如同天罚之矛,瞬间贯穿了空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种绝对的、湮灭一切的“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完了…” 远处,那个拿着留影石的灰袍修士,手一抖,留影石差点脱手。他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绝望。这一击之下,绝无幸理!他甚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那必然化为飞灰的结局。
预想中目标彻底湮灭、大地被洞穿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道惨白的、凝聚了劫云所有力量的终极雷罚,在距离萧遥头顶那层薄如蝉翼、布满裂痕的金色光膜仅有三尺之遥时,毫无征兆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