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凭空抹去。
它消失得是如此突兀,如此彻底,连一丝涟漪、一点余波都未曾激起。前一瞬还是灭顶之灾,后一瞬已是风平浪静。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气息,那凝聚到极点的死亡之光,都只是所有人集体产生的幻觉。
紧接着,那片笼罩方圆百里、翻滚咆哮了不知多久、散发着无尽天威的厚重劫云,如同被戳破的巨大水泡,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散、变淡。几个呼吸间,那令人窒息的紫色雷光彻底隐没,翻腾的墨色云层如同退潮般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刺骨的、锁定一切的毁灭意志如同冰雪消融,顷刻间荡然无存!
刚才还如同炼狱般的天地,骤然安静下来。
阳光,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稀薄的云层,重新洒落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大地上。光线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大地,照亮了空中飘散的、带着焦糊味的缕缕青烟,也照亮了那个依旧保持着双臂交叉、蜷缩防御姿势,僵立在巨大深坑边缘的身影。
萧遥茫然地放下手臂,愣愣地抬头望向天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有几丝淡淡的、如同棉絮般的白云悠闲地飘着。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焦黑一片、衣衫褴褛的身上,暖洋洋的。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片山林。
远处那些幸存的修士,无论是跪地磕头的,还是崩溃尖叫的,或是拿着留影石呆若木鸡的,此刻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都瞬间冻结。
他们的目光,从劫云消散后澄澈得近乎虚假的天空,缓缓地、僵硬地移向深坑边缘那个焦黑的身影。
他…他还站着?
那道足以湮灭真仙的终极雷罚…消失了?
劫云…散了?
一个接一个的问号,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他们的识海深处,砸得他们头晕目眩,思维彻底停滞。
那个青阳宗的年轻弟子停止了颤抖,茫然地松开抠进树皮、鲜血淋漓的手指,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抱着头的百兽门大汉,裤裆的湿迹还在扩大,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傻傻地张着嘴,看着天空,又看看萧遥,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那个吐血的老修士,身体晃了晃,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萧遥的身影,又猛地看向天空,脸上是极致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这超出了所有推演的可能!这根本不合天理!
突然,一个尖锐到变调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看…看那坑!看那地面!” 是那个八卦道袍的中年修士,他脸色惨白如鬼,手指剧烈颤抖地指向萧遥脚下那个被先前雷霆劈出的巨大深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深坑底部,泥土焦黑,岩石融化后又凝固成琉璃状,冒着丝丝热气。坑壁陡峭,布满蛛网般的巨大裂痕。这无疑是恐怖雷霆肆虐后的证明。
然而,诡异之处在于——这个深坑的范围,仅仅局限于萧遥方才立足的那一小片区域!深坑的边缘之外,大地虽然也布满了无数被细小雷蛇劈出的小坑和焦痕,但整体地势却完好无损!那恐怖的、足以摧毁山峦、改变地形的冲击波呢?那本该随着紫霄神雷落下的、波及方圆数十里的毁灭性震荡呢?
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仿佛所有毁天灭地的力量,都被精准地、吝啬地、一丝不差地施加在了那个焦黑的身影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去破坏周围的环境!
这个发现,如同最后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所有幸存修士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先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带来的震撼,此刻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诡异、更加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天罚…只针对他一人…” 灰袍修士握着留影石的手冰冷刺骨,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看着留影石里定格的画面——那道消散的惨白雷光,那个劫后余生茫然望天的焦黑人影,还有那完好无损的深坑边缘——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升起:
这不是简单的惩戒,更不是误伤。
这是私仇!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来自那至高无上存在的…私仇!
“贼老天…” 萧遥终于动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焦黑破烂的双手,又抬头望了望那湛蓝得刺眼的天空,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带来的微弱暖意。先前被死亡威胁压下去的憋屈和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的干柴,轰地一下重新燃起,烧得更旺、更烈!
“你丫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抬起那根焦黑的手指,狠狠戳向那片看似纯净无瑕的天空,嘶哑的咆哮声如同受伤野兽的怒吼,在这死寂的山林间滚滚回荡,充满了被戏耍、被针对的狂怒和一种近乎荒诞的悲愤:
“你他妈的就是在公报私仇——!!!”
这声咆哮,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音,狠狠砸在远处每一个修士的心头。他们看着那个在阳光下指着天穹怒骂的焦黑身影,看着他脚下那诡异“精准”的深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在这份认之前瑟瑟发抖,彻底冻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