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蹲下身，指尖捻起一小撮脚下的灰白尘埃。尘埃在他指间滑落，带着刺骨的冰凉。他强大的感知力仔细分辨着其中蕴含的驳杂气息——破碎的岩石、腐朽的金属、枯竭的灵能、彻底湮灭的生命粒子…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悲鸣与愤怒。他抬起头，望向灰蒙深处那隐约可见的崩塌山体，目光深邃。

“天倾…”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如同在咀嚼着万古的沉重。

“什么？”柳三娘没听清。

“没什么。”萧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那惯常的惫懒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跟紧我，这里…不太对劲。”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骨粉尘埃上，发出单调而诡异的“沙沙”声，朝着废墟深处，那威压最为恐怖、死寂最为浓郁的核心方向走去。

凌清雪和柳三娘不敢怠慢，立刻收敛心神，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紧随其后。

越往深处走，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感便越是沉重。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光线越发昏暗，四周巨大的残骸轮廓在灰蒙中显得愈发狰狞扭曲，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散发着无声的威胁。

死寂之中，唯有三人踩踏骨粉的“沙沙”声，以及她们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在耳边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瘆人。

柳三娘神经紧绷，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总觉得那些巨大的阴影里随时会扑出什么恐怖的东西。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萧…萧道友，你刚才说‘天倾’，到底什么意思？这鬼地方跟天塌了有什么关系？”

萧遥没有回头，步伐沉稳地走在最前，声音低沉：“只是一种感觉。这里的‘死’，不是自然的消亡，而是…被硬生生打断、碾碎、抹除。像是一场浩劫的残渣，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心脚下，这里的‘东西’，未必都是死的。”

话音刚落！

“哎呀！”

走在最后面的柳三娘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脚下一个趔趄，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扑倒！

“三娘！”凌清雪反应极快，清叱一声，一道冰寒灵力瞬间卷出，托住柳三娘的身体。

萧遥也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扫向柳三娘脚下。

只见柳三娘踩踏的地方，厚厚的灰白尘埃被带起一片，露出了下面一小块暗红色的、半凝固的粘稠物质。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如同干涸的污血，表面却覆盖着一层诡异的、仿佛油脂凝结后的暗沉光泽，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什么鬼东西？滑不溜秋的！”柳三娘惊魂未定，被凌清雪扶住站稳，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滩东西，嫌恶地甩了甩鞋底沾上的一点粘稠物。

萧遥眉头紧锁，蹲下身，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凝神感应。他强大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入那暗红物质内部。

嗡！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又带着极其纯粹邪恶与混乱意念的冰冷波动，猛地从那暗红物质中反馈出来！那波动极其隐晦，如同沉眠毒蛇最轻微的一次心跳，若非萧遥神念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活的！”萧遥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低喝：“退！”

就在他出声示警的同一瞬间！

那滩原本死寂的暗红物质，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命力，骤然“活”了过来！

嗤嗤嗤——！

无数根比发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猩红触须，如同被惊醒的毒蛇，从那滩暗红物质中疯狂爆射而出！它们的目标并非最近的柳三娘，而是速度更快、反应最敏锐、此刻正蹲下身探查的萧遥！

猩红的触须速度快如闪电，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尖啸！它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仿佛能直接锁定目标的生命气息，瞬间便刺到了萧遥面前！触须尖端闪烁着一点微不可察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幽芒，散发出一种足以污秽神魂、侵蚀道基的恐怖气息！

“小心！”凌清雪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魄寒光瞬间斩出，直劈那丛猩红触须！

然而，那触须的速度远超她的剑光！

眼看那无数根致命的猩红毒刺就要将萧遥淹没！

萧遥眼中寒光暴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阴毒袭击，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在千钧一发之际，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如同风中折柳！同时，他那只灌注了精纯灵力的右掌，并未迎击触须，而是快如幻影般反手向下，狠狠地拍在了自己脚下的骨粉地面上！

轰！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无形气劲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轰然爆发！脚下的灰白骨粉如同被引爆的炸药，轰然炸起数丈高的尘浪！狂暴的气劲形成一道环形的冲击波，猛地向四周扩散！

那些激射而至的猩红触须，首当其冲！

噗噗噗噗！

如同无数细针扎进了坚韧的皮革！大部分猩红触须被这突如其来的、范围巨大的爆炸性冲击波狠狠掀飞、震散！只有极少数几根穿透了气浪，但也失去了准头和力道，被萧遥身体后仰带起的残影轻松避过。

凌清雪的冰魄剑光此时才堪堪斩至，将那几根被震散的猩红触须残余冻结、粉碎。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柳三娘惊得目瞪口呆，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那滩被炸开的暗红物质发出一声极其尖锐、仿佛无数怨魂在同时嘶鸣的尖啸！它如同被激怒的史莱姆，剧烈地蠕动着，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圈，颜色变得更加暗沉粘稠，表面那层油脂光泽疯狂流转，散发出更加暴戾凶残的气息，更多的猩红触须正在它内部疯狂滋生、凝聚，显然在酝酿下一波更恐怖的攻击！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柳三娘声音都变了调。

“不知道！像某种污秽本源的血肉残余…有灵性，极度危险！”凌清雪语速飞快，手中冰魄灵力再次凝聚，严阵以待。

萧遥站直身体，脸色冷峻。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化解，实则凶险万分。这诡异东西的偷袭阴毒刁钻，速度更是快得匪夷所思，而且似乎能锁定生命气息进行攻击。若非他战斗经验丰富到近乎本能，反应稍慢一丝，后果不堪设想。

“别让它成型！”萧遥眼中杀机一闪，正要再次出手，将这恶心的东西彻底抹除。

然而，就在他杀意升腾、灵力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一股冰冷、漠然、毫无生命气息、仿佛纯粹由规则构成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探针，悄无声息却又精准无比地扫过了他们三人！

不，不止一股！

是三道！四道？不…是更多！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无数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它们来自不同的方向！

或来自头顶灰蒙死寂的虚空深处！

或来自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堆积着无尽残骸的尘埃之下！

或来自侧前方那片巨大如山岳的扭曲金属废墟的阴影里！

甚至…来自那滩正在疯狂蠕动、准备再次攻击的暗红物质本身！

这些意念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蝼蚁般的审视。它们扫过的瞬间，三人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绝对零度的真空之中，所有秘密、所有情绪、甚至生命本源都在被无情地解析、窥探！

凌清雪瞬间如坠冰窟，体内的玄冰诀灵力几乎被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冻结！她脸色煞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柳三娘更是不堪，闷哼一声，嘴角竟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降临。

就连萧遥，也感到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灰蒙的死寂空气，试图捕捉那些意念的来源，然而，目之所及，只有亘古不变的残骸与尘埃。

更诡异的是，那滩刚刚还凶戾无比、准备发动攻击的暗红物质，在被那几道冰冷意念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所有的蠕动、所有的尖啸、所有滋生的触须，都猛地僵住！随即，它以比出现时更快的速度，如同活物般“嗖”地一下缩回了厚厚的骨粉尘埃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寂，重新笼罩。

但那无处不在的、被冰冷意念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地烙印在三人的感知中，挥之不去。

柳三娘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凌清雪死死扶住。她嘴唇哆嗦着，看向萧遥，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萧…萧道友…刚才…那是什么？好多…好多眼睛在看着我们…”

凌清雪也看向萧遥，清冷的眸子深处，是无法掩饰的震骇与凝重。

萧遥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那股冰冷意念扫过时，灵魂被冻结般的战栗。他望向这片死寂废墟的更深处，那里的黑暗更加浓重，威压更加恐怖，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但可以肯定，我们…进来了。”

“而且，已经‘被’盯上了。”他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凝重的空气里，目光如炬，刺向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死寂核心，“很多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