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梭撕裂长空留下的那道狰狞空间裂痕,如同神都天空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在低垂的铅云映衬下,触目惊心。那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势,那仿佛要将苍穹都彻底碾碎的骇人音爆,早已惊动了神都内外无数双眼睛。
恐惧、震撼、贪婪、疑惑…种种情绪在暗流涌动中发酵。
当女帝凤霓裳秘密派遣的精锐供奉院修士,以最快速度清理完跃空台上残留的狂暴能量乱流,并开始着手修复那道空间裂痕时,关于“萧遥”这个名字的最新传奇,已然伴随着那惊天动地的景象,如同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大炎修行界,甚至向着更遥远的地域疯狂扩散。
传播的过程,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匪夷所思的演绎。
最初的源头,是那些侥幸从崩塌秘境中逃出的、零星几个命大的修士。他们惊魂未定,在幽谷外被各方势力盘问时,语无伦次地描述着秘境深处的恐怖:古老的禁山、诡异的壁画、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守护者、席卷一切的毁灭天雷…以及,那个在绝境中悍然夺宝、甚至…似乎硬撼了天雷的身影!
“萧遥!是萧遥!他抢走了禁山最深处的东西!”
“天罚!那是真正的天罚!金色的、紫色的、最后是…是寂灭一切的黑色!整个秘境都承受不住!”
“他…他好像…硬接了一下?!然后抓着人就跑!那道黑雷擦着他劈碎了光门!太吓人了!!”
“什么硬接!我亲眼所见,他分明是…是伸手指了一下!对!就那样!对着那毁天灭地的黑雷,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然后…然后那雷就…好像偏了一点?!”
口口相传,细节在一次次复述中变得面目全非,却又诡异地保留了最震撼的核心——萧遥在秘境夺宝,引发了恐怖天罚,而他,似乎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对抗了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最终带着人逃出生天!
紧接着,神都内外的各大势力情报网络疯狂运转。结合跃空台那惊天动地的景象——撕裂空间的恐怖梭影、残留的毁灭性气息、以及女帝亲临送行的高度规格——一个更加惊悚、更具冲击力的版本迅速成型,并被各大势力掌舵人视为最接近真相的“秘闻”:
“最新密报!萧遥此獠,于上古秘境深处,悍然夺取了一件惊天动地的‘神器’!此物之威,引动天道震怒,降下九霄寂灭神雷!然此獠凶顽至极,竟以一指之力,强行点破神雷轨迹,硬撼天威!虽自身亦受重创,气息萎靡,却终究在女帝秘宝接应下,逃出生天!跃空台撕裂长空之威,正是女帝助其疗伤后,以秘宝送其前往他处避祸之象!其随身所携‘神器’,必是惊天动地之物!”
“一指灭老魔(指代寂灭神雷),天雷追着劈!”
“萧遥?不!此乃‘雷劈圣尊’是也!天雷都劈不死他!”
“神器!能引动寂灭神雷的神器!必在他身上!女帝庇护,定是为此!”
“雷劈圣尊”这个诨号,以其强烈的画面感和荒诞不经却又隐隐契合传闻的意味,如同瘟疫般在短短数日内,传遍了神都的大街小巷、茶馆酒楼,甚至渗透进了最森严的宗门禁地。它取代了“麻烦精”、“灾星”,成为了萧遥最新、最响亮、也最令人忌惮又垂涎的标签。
* * *
神都,城南,一座被女帝势力严密控制、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幽静别院。
这里,正是萧遥和凌清雪在跃空台“消失”后,被秘密转移回来的临时落脚点。凤霓裳深知“灯下黑”的道理,更明白萧遥此刻在各方势力眼中是何等“诱人”的靶子。跃空台声势浩大,真正的去向必须绝对保密。
别院深处一间特意加固了阵法、隔绝内外气息的静室内。
萧遥裹着一条厚厚的、绣着金线的玄色绒毯,蜷在一张铺满柔软兽皮的宽大躺椅上,只露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他脸色比平时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有些干裂,往日里那副精力过剩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懒洋洋的恹恹感。体内深处,一股源自空间乱流冲击的滞涩感,以及强行引动天罚之力点燃“空冥晶”带来的细微撕裂痛楚,如同跗骨之蛆,缓慢地侵蚀着精力。更麻烦的是,掌心那几缕被强行湮灭的影魔污血,似乎留下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印记”,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混杂在经脉的灵力流中,难以清除,隐隐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和…饥饿感。
他半眯着眼,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经过阵法削弱后依旧能分辨的喧闹声。那是关于“雷劈圣尊”的各种离奇版本在神都发酵的声音。
“……一指头戳得那黑雷拐了弯?还圣尊?我呸!”萧遥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声音带着点鼻音,像是染了风寒,“哪个王八蛋编的?老子明明是抱头鼠窜!差点屁股都被烤熟了!还神器?那破眼珠子差点把老子魂儿都冻没了…晦气!”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在毯子里蛄蛹了一下,牵动了酸痛的筋骨,疼得龇了龇牙。
“嘶…鲁墨那老混蛋…还有凤霓裳…合起伙来坑老子…那破船启动一次,比硬抗半道寂灭神雷还伤…”他嘀嘀咕咕地抱怨,眼神却瞟向静室角落。
凌清雪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如冰似雪的清辉。她双目微阖,气息悠长而稳定,正在入定调息。秘境突破后的境界已然稳固,此刻她周身流转的剑意,少了几分初入时的锐利锋芒,多了几分圆融内敛的坚韧,如同深潭寒玉,光华内蕴。萧遥的抱怨声并未打扰到她分毫,仿佛被那层清辉隔绝在外。
看着凌清雪那副清冷专注、一丝不苟的模样,萧遥撇了撇嘴,觉得更无聊了。他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对着空气戳了几下,仿佛在戳那些编排他故事的混蛋,然后又泄气般地缩回毯子里。
“无聊…好饿…老子的烧鸡呢…”他嘟囔着,眼皮渐渐沉重。体内的不适和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需要休息,需要时间让身体自行修复那些细微的创伤,也需要…积攒下一次点燃“空冥晶”的“引子”。
就在萧遥的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静室角落阴影里,空气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一个全身包裹在紧身夜行衣中、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水墨,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正是凤霓裳身边最神秘的影卫之一。
影卫对着凌清雪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身影再次如同水波般模糊,彻底消失。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没有带起一丝微风,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凌清雪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睁眼,但周身那层清辉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她接收到了影卫的讯息:外界关于“雷劈圣尊”与“神器”的风暴已然成形,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已有“苍蝇”闻着味来了。陛下有令:静观其变,引蛇出洞,必要时…雷霆扫穴。
静室内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萧遥渐渐变得均匀深长的呼吸声。凌清雪依旧沉浸在调息之中,如同冰雕玉琢。但她的神念,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铺满了整个别院,甚至延伸向院墙之外,捕捉着夜色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涟漪。山雨欲来风满楼,而风暴的中心,此刻正裹着毯子,睡得昏天暗地。
* * *
夜,深沉如墨。
神都城南这片区域,白日里还算热闹,入夜后便显得格外僻静。别院高大的院墙在夜色中投下厚重的阴影,墙内偶尔透出的几点灯火,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孤零零的。
三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别院后巷。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每一步都精确地落在阴影最浓重的地方,落地无声,如同飘荡的幽魂。正是某个被“神器”传闻冲昏了头脑、又自认能捡到“重伤圣尊”便宜的三流宗门——“黑煞门”——派出的精锐死士。
为首的死士代号“影牙”,气息最为阴冷,已达金丹初期境界,在黑煞门中已算顶尖战力。他伏在一处屋脊的背阴面,锐利的目光如同夜枭,仔细地扫视着下方的别院。院落布局普通,灯火稀疏,只有几处关键位置有气息不弱的护卫巡逻,但间隔和路线在他眼中清晰可辨。
“情报无误。”影牙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通过传音入密送入身后两人耳中,“目标就在主屋静室,气息极度萎靡,似在沉睡疗伤。外围护卫四人,两个筑基中期,两个筑基后期。阵法波动…很微弱,只是寻常的警戒隔音阵。”
他身后,代号“血爪”和“毒吻”的死士眼中都闪过一丝贪婪和兴奋。“雷劈圣尊”?身受重伤?神器傍身?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只要得手,黑煞门必将一飞冲天!
“按计划行动。”影牙眼神冰冷,“毒吻,你负责东侧,用‘醉仙散’,放倒那两个筑基中期。血爪,西侧两个后期交给你,用‘血煞锥’,务必一击毙命,不能惊动目标。目标由我亲自解决。记住,动作要快,拿到东西立刻远遁,不得恋战!”
“是!”两人低声应诺。
“行动!”
三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从屋脊上激射而下!毒吻身法最为诡异,如同一条滑溜的毒蛇,贴着墙根阴影急速窜向东侧,手中已扣住一枚散发着甜腻气息的黑色药丸。血爪则带着一股嗜血的戾气,直扑西侧,袖中滑出两柄通体暗红、散发着腥气的短锥。
影牙则如同一缕真正的轻烟,无声无息地飘向别院主屋的后窗。他感知中,那个代表着“重伤圣尊”的气息就在窗后不远,平稳而微弱。他心中冷笑:什么一指灭天雷?不过是侥幸逃命的丧家之犬!今日,活该我影牙扬名立万!
他手腕一翻,一柄薄如蝉翼、淬着幽蓝寒光的奇形短刃滑入掌心。这“破元刃”专破护体真元,对重伤未愈之人有奇效。他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壁虎般贴在窗棂下方的阴影里,侧耳倾听。
静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均匀的呼吸声,甚至…还有一丝细微的鼾声?
影牙心中一定,更加笃定目标重伤沉睡。他指尖凝聚一丝阴寒的真元,如同最灵巧的钥匙,无声无息地探入窗栓的缝隙。只需轻轻一拨…
就在这时——
“嗯…臭老头…别抢…我的…烤鸡腿…” 一声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睡意的嘟囔,突兀地从静室内响起!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里,在高度紧张的影牙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影牙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被发现了?!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暴起破窗!
然而,预想中的警铃声、怒喝声并未响起。静室内,那呼吸声依旧平稳,鼾声…似乎还响了一点?刚才那嘟囔,分明是梦话!
影牙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一半,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暗骂一声晦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机会仍在!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窗栓上,指尖的阴寒真元小心翼翼地钻入锁芯…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响动。窗栓,开了!
影牙眼中精光爆射!就是现在!他全身力量瞬间爆发,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左手闪电般推开窗扇,右手紧握的“破元刃”带着一点致命的幽蓝寒芒,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直扑屋内他感知中那个躺在躺椅上的身影!
速度!精准!一击必杀!这是他浸淫刺杀之道数十年的自信!
他的身形穿过窗棂,屋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躺椅的轮廓,上面确实蜷着一个人形,裹在毯子里。匕首的寒芒,距离那毯子下的心脏位置,只有不到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