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那只一直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左手闪电般探出!速度快得只在昏暗的灯光下留下一道粉红色的残影!
这一次,不再是下毒于酒。她食指的指尖,赫然钉着一只通体赤红、如同凝固血滴般的诡异小虫!那小虫不过米粒大小,却生着密密麻麻的、如同钢针般的节肢,头部是一对细小却闪烁着金属寒芒的狰狞口器。此刻,它正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一种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一股远比“千日醉”更加阴寒、更加污秽的腥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蚀心蛊!合欢宗最歹毒、最霸道的本命蛊毒之一!此蛊以施术者心血精魂喂养,与宿主性命相连,奇毒无比,专噬心脉神魂,中之者心脉寸断,神魂溃散,死状凄惨无比。一旦祭出,便是真正的不死不休!若非被萧遥那“糖水”评价刺激得彻底失去理智,柳如烟也绝不会轻易动用此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
“去!”柳如烟眼中厉色一闪,指尖那点赤红如同离弦之毒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直射萧遥眉心!速度快到极致,狠辣到极致!她甚至已经能看到对方眉心被洞穿、蛊虫钻入脑髓、痛苦哀嚎的画面!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一只沾着些许炭灰和油渍的手,看似随意地抬了起来,食指和中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夹!
那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夹一片飘落的叶子,又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捏碎一颗炒豆的脆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柳如烟脸上那混合着疯狂杀意和残忍快意的表情,彻底僵死。她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萧遥那两根手指。
那只被她寄予厚望、凝聚了她精血神魂的蚀心蛊,此刻正被那两根手指稳稳地夹在中间。赤红色的虫身还在徒劳地扭动,细密的节肢疯狂地抓挠着那粗糙的手指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却连一丝油皮都未能划破。
萧遥低下头,好奇地凑近那疯狂挣扎的血色小虫,仔细打量了一下,甚至还拿到昏黄的油灯前晃了晃。然后,在柳如烟惊恐欲绝、几乎要尖叫出来的目光注视下——
他张开嘴,把那米粒大小的赤红蛊虫,直接丢进了嘴里!
“嘎嘣……嘎嘣……”
清脆的咀嚼声,在死寂的茶棚里响起,如同碾碎冰渣。萧遥腮帮子鼓动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认真品尝。
柳如烟如遭雷击,浑身剧震!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痛和反噬,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从她心口的位置狠狠扎入,疯狂地搅动、蔓延!她精心祭炼、以心血相连的本命蛊被毁,那种痛苦直抵神魂深处!
“呕——!”她喉咙一甜,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那血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粉红色泽,溅落在粗糙的地面上,如同点点凋零的桃花。
“嗯……”萧遥终于停止了咀嚼,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一种客观评价食物的神情,对着面如金纸、嘴角还挂着粉红血丝的柳如烟点了点头:
“味道还行,挺脆生的,就是有点塞牙。”
“噗——!”
柳如烟再也支撑不住,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这一次的量更大,颜色也更深,几乎带着紫黑色。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体内苦修多年的媚功根基,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冰块,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疯狂地崩塌、反噬、燃烧!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她喉咙深处撕裂而出。那不再是勾魂摄魄的莺啼,而是野兽濒死般的绝望哀鸣!
“轰!”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粉红色雾气,不受控制地从她七窍之中、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之中猛烈喷发出来!那雾气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香,却蕴含着毁灭性的能量。她的皮肤,那吹弹可破、莹白如玉的肌肤,此刻如同被投入火中的瓷器,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瞬间爬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粉色的雾霭翻滚升腾,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祥的茧,将柳如烟剧烈抽搐的身影包裹其中。透过那扭曲翻腾的雾气,隐约可见那张曾经艳绝天下的面孔,此刻正因极致的痛苦和功体反噬而扭曲变形,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狰狞的猩红血肉,哪里还有半分“美人如玉”的模样?分明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茶棚内,那几个之前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和刺鼻的腥甜气息一冲,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待看清那粉色雾霭中若隐若现、皮肤龟裂的恐怖身影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尖叫着逃出了茶棚,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那老掌柜也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缩到了炉灶后面。
油灯的火苗在粉雾的冲击下疯狂摇曳,几近熄灭。昏黄的光影在雾气中扭曲变幻,映照着柳如烟那不成人形的轮廓,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粉红色的雾霭如同活物般翻滚,带着浓烈的腥甜和毁灭的气息,不断地冲击、侵蚀着她的身体,每一次翻涌都带下几片碎裂的皮肤,露出底下更加恐怖的猩红。
反噬!这是最彻底、最狂暴的功法反噬!她引以为傲的媚骨,此刻成了点燃自身的薪柴;她赖以生存的合欢秘术,此刻化作最凶戾的毒火,从内而外,要将她焚烧殆尽!
“嗬…嗬……”柳如烟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怨毒,死死地、死死地钉在萧遥身上。是他!都是他!这个啃着红薯、满身油污的怪物!他毁了自己的一切!
她挣扎着,试图抬起手指向萧遥,可稍微一动,全身龟裂的皮肤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粉红色的血雾从裂缝中喷涌得更急。她只能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生命和修为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
萧遥站在原地,看着那翻滚的粉雾和雾中痛苦挣扎的模糊身影,脸上那点憨厚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他甚至还抬起手,用小指头有些粗鲁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刚才那声凄厉的惨嚎只是某种恼人的噪音。
“唉,我说这位……”他开口,声音在粉雾翻涌的“嗤嗤”声和柳如烟痛苦的“嗬嗬”喘息中显得格外清晰,“……卖酒的姑娘?你这‘点心’火候也太猛了,把自己都点着了?做生意要讲诚信嘛,不能强买强卖,更不能随便玩火自焚啊!多危险!”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怕被那不断扩散的粉雾沾到似的,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开了雾气弥漫的范围。那姿态,嫌弃得如同避开了一滩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嗬……”粉雾中的柳如烟猛地抽搐了一下,又是一大口粉红色的污血喷了出来。那污血落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腐蚀着地面。她死死瞪着萧遥,眼白上布满了血丝,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强烈的屈辱、功体崩毁的剧痛、生命流逝的恐惧,如同三把烧红的钝刀,在疯狂地凌迟着她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冰雕般沉默坐在对面的凌清雪,终于动了。
她缓缓站起身,白色的衣袂在昏暗的光线和翻涌的粉雾中纤尘不染。她甚至没有多看地上那团正在腐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人形一眼,目光平静地越过柳如烟,落在了萧遥那张沾着灰、表情无辜的脸上。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山涧寒泉,在这诡异血腥的场景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她分明是馋你死。”
这句话,简洁,冰冷,精准无比。
如同一块万载玄冰,精准地砸在柳如烟那颗正在被毒火焚烧的心上。
“呃——!”柳如烟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悲鸣,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被煮熟的虾米,又重重砸落在地。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被这句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死亡触感瞬间淹没了她。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萧遥的方向,瞳孔开始放大,彻底失去了神采。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龟裂的皮肤下,粉红色的雾气仍在丝丝缕缕地渗出,带着生命最后、也是最污秽的余烬。
茶棚内,只剩下粉雾翻涌的“嗤嗤”声,以及柳如烟尸体偶尔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轻微抽搐声。那浓郁的甜腥气味混合着血腥和焦糊味,令人作呕。
萧遥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人形、被粉雾包裹的残躯,又看看凌清雪那张清冷无波的脸,咂了咂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噼啪!”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白色电光,毫无征兆地从他后背的衣服里猛地窜了出来!像一条细小的、暴躁的银蛇,瞬间撕裂了他后背的一小块布料,留下一个焦黑的小洞。
“嗷——!”萧遥像是被蝎子蜇了屁股,猛地跳了起来,一只手闪电般捂住后背被电焦的地方,龇牙咧嘴,疼得直抽冷气,“嘶…又来?!讲不讲道理!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不就吃了个虫子吗?那虫子想害我,我还不能吃了?!”
他一边揉着生疼的后背,一边气急败坏地抬头瞪着茶棚那破旧的茅草顶,仿佛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存在理论。
“轰隆隆……”
遥远的、厚重的云层深处,传来一阵极其沉闷、极其压抑的滚动声。如同远古巨兽在深渊中翻了个身,带着警告的意味。那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直接敲击在人的心脏上,让整个简陋的茶棚都似乎跟着微微震颤了一下。
油灯的火苗疯狂地跳动了几下,光影在墙壁上剧烈地扭曲晃动。棚外,原本死寂的夜色仿佛被投入了巨石,远处山林间骤然响起一片飞鸟惊惶的扑棱声和野兽不安的嘶鸣。
凌清雪抬头,清冷的眸光投向茶棚外沉沉的、仿佛压得更低的夜幕。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萧遥揉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对着那团还在冒粉烟的柳如烟残骸撇了撇嘴,语气充满了嫌弃:
“得,又是个麻烦精!还是自己把自己点着的……晦气!” 他抬脚,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滩粉红色的污血和仍在丝丝缕缕渗出的雾气,像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走到茶棚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凌清雪,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仿佛刚才被天雷警告、屁股被劈了个洞的人不是他。
“清雪妹子,走啦!这地方没法待了,味儿太大,还漏风!”他指了指自己后背那个焦黑的破洞,又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得找个避风的地方,我这新衣裳又得补了……这年头,吃个点心都这么费劲!”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混不吝的抱怨,将茶棚内弥漫的死亡气息和天雷的余威冲淡了几分。
凌清雪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踏入棚外沉沉的黑暗。夜色如墨,将两人的身影迅速吞没,只留下身后那座简陋的茶棚,以及棚内一具在粉雾中渐渐冰冷的残骸,还有空气里久久不散的、令人作呕的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