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血瘴谷口(1 / 2)

萧遥指尖划过破煞令那道狰狞爪痕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刺骨的凶戾。金镶玉抛出的“三座仙城供给权”如同滚烫的烙铁,沉甸甸地悬在雅间凝滞的空气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诱惑与毁灭的气息。

白灵儿抱着尾巴,大气不敢出,狐耳紧张地贴着头皮,看看萧遥又看看脸色阴沉如水的金镶玉,小小的身子几乎要缩进椅子里。凌清雪面纱下的目光冰寒刺骨,周身萦绕的剑气如同实质的冰针,无声地锁定了金镶玉和她身后两名气息陡然变得锐利的随从。空气绷紧到了极致,仿佛一粒火星就能引爆整间屋子。

金镶玉挺直着脊背,雍容的伪装早已褪尽,只剩下商界巨鳄面对生死棋局时的决绝与冷硬。她毫不退缩地迎着萧遥那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目光,等待着最终的裁决——是掀桌子翻脸,还是吞下这枚裹着蜜糖的剧毒之果。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格外漫长。

笃、笃、笃。

萧遥的指尖,重新落在那只斑驳的旧茶壶粗糙的壶身上,不疾不徐地敲击起来。那单调而沉闷的敲击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竟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紧绷的弦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感。

敲击声停了。

萧遥缓缓抬眼,目光不再锐利如刀,反而像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薄雾。他嘴角那点玩味的弧度重新扬起,却比之前更深,带着一种近乎懒散的随意。

“三座仙城…金执事好大的手笔。”萧遥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的磁性,像是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古董,“看来你们商会想要的东西,不是‘遗宝’,而是‘命根子’啊。”

金镶玉瞳孔微微一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公子此言何意?商会所求,只为取回先人遗泽…”

“行了。”萧遥懒洋洋地摆摆手,打断了她,“遗泽也好,命根子也罢,跟我没关系。”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目光在金镶玉脸上扫过,又落回那托盘上的兽皮古图和黝黑令牌,“风险,你说了。报酬,你也开了。听起来,这买卖…似乎有点意思?”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图或令,而是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个圈,将那托盘、图、令,连同金镶玉许诺的所有东西,都圈了进去。

“这活儿,我接了。”

简单的五个字,如同惊雷在雅间炸响!

白灵儿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遥。凌清雪周身萦绕的剑气骤然一滞,面纱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看向萧遥的目光充满了惊愕与不解。金镶玉脸上那层冷硬决绝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狂喜与难以置信的震撼取代,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半步。

“公子…此言当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萧遥挑眉,手指已经越过桌面,毫不客气地将那卷深褐色的兽皮古图抓在手中。入手沉重,带着一股阴冷潮湿的腐朽气息和硝石味。他看也没看,随意地往怀里一塞,动作粗鲁得像塞一块破布。

接着,他又拿起了那块黝黑沉黯的“破煞令”。令牌入手,一股极其凶戾、混杂着暴怒与绝望的煞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沿着手臂经脉向上窜!那煞气之猛烈,带着强烈的侵蚀心神的意志,足以让寻常筑基修士瞬间心神失守!

萧遥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刺骨的凶煞只是拂面的微风。他手指在令牌那道深深的爪痕上用力一抹,指尖灵光微不可察地一闪而逝。那原本躁动不安、试图侵入他体内的煞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瞬间被压制下去,老老实实地蜷缩在令牌内部。令牌表面的乌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这举重若轻的一幕,让金镶玉和她身后的两名随从眼神剧震!他们深知这破煞令的凶险,商会内部几位供奉拿到手时,都需以秘法加持心神方能勉强压制,绝无可能像萧遥这般轻描淡写,随手一抹便令其俯首!此人的修为底蕴…深不可测!

萧遥掂量了一下变得“温顺”的令牌,随手将其丢给旁边的凌清雪:“喏,冰块脸,拿着。这玩意儿煞气重,你身上那点寒气,正好给它降降温。”

凌清雪下意识地接住令牌。入手瞬间,一股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冰冷凶戾的气息试图反扑,但她体内精纯的冰寒灵力自然流转,立刻将这躁动的煞气牢牢压制。令牌在她白皙的掌心微微震颤了几下,便彻底沉寂下来,仿佛遇到了克星。她看了萧遥一眼,面纱下唇线紧抿,最终还是默默将令牌收起。

金镶玉看着萧遥这近乎儿戏的分配动作,眼角再次抽搐了一下,但巨大的惊喜让她强行忽略了这些细节。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重新堆起商人特有的热情笑容:“公子果然爽快!奴家这就…”

“别急。”萧遥再次打断她,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那个装着三枚上品灵石和玉髓养魂丹的紫檀木匣上,“定金,我收下了。”他示意凌清雪将木匣也收起来。

然后,他目光转向金镶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金执事,你们商会家大业大,总不会让我光着膀子去闯那吃人的血瘴谷吧?探路的炮灰,你们折了几批,总该剩下点有用的家当?”

金镶玉立刻会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带着一种“早知如此”的笃定:“公子放心!商会早已备齐了应对血瘴谷之物!”她朝身后另一名捧着更大托盘的随从示意。

那随从上前,揭开暗红色锦缎。

托盘内并非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几件样式奇特、材质特殊的物品。

一件叠放整齐的斗篷,色泽暗沉如墨,非丝非麻,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隐隐有符文暗嵌。一捆拇指粗细、颜色惨白、散发着淡淡苦杏仁味的绳索。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内部仿佛有浑浊雾气缓缓流转的暗青色珠子。还有一只巴掌大小、形如罗盘但指针并非金属、而是一截干枯指骨的诡异器物。

“此乃‘墨鲛避瘴斗篷’,以深海墨鲛皮鞣制,内嵌‘净尘’符文,可极大削弱血瘴毒雾侵蚀,并能轻微扭曲光线,便于隐匿行踪。”金镶玉指着斗篷介绍道,又指向那捆惨白绳索,“‘缚魂藤索’,以血瘴谷外围一种异种妖藤核心纤维编织,坚韧异常,不惧腐蚀,更蕴含一丝微弱灵性,对谷内某些怨魂阴物有天然克制之效。”

她的目光落在那三枚暗青色珠子上,语气凝重了几分:“‘九转避瘴珠’,我商会秘制。含在舌下,可暂时抵御一次猛烈煞气潮汐或毒瘴爆发的核心冲击,但每次使用后需至少六个时辰温养方能恢复。公子切记,此珠是保命之物,不可滥用。”

最后,她的手指点向那只诡异的指骨罗盘:“‘引煞骨盘’。谷内核心区域,煞气浓郁混乱,寻常辨向法器极易失灵。此盘以陨落于谷中的强者指骨为引,对煞气源头最为敏感。公子只需向其中注入灵力,骨针所指,便是煞气最浓郁、也最可能是遗宝所在或凶险核心的方向。但…此物本身亦会吸引煞气汇聚,使用需万分谨慎,且极易招来凶物!”

这几样东西,无一不是针对血瘴谷的凶险环境精心准备,透着诡异与实用并存的矛盾感。

萧遥的目光在“引煞骨盘”那截干枯指骨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他伸手,毫不客气地将托盘上的东西全部揽到自己面前,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里(显然内有乾坤)。

“东西我收了。”萧遥拍拍手,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噼啪轻响,“什么时候出发?”

金镶玉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连忙道:“事不宜迟!血瘴谷内情况瞬息万变。商会已备好最快的‘穿云梭’,就在城外隐秘之处等候!公子若方便,即刻便可动身!”

“那就走吧。”萧遥懒洋洋地应道,抬脚就往外走。

“等等!”白灵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跳起来,一把抓住萧遥的袖子,“小偷!你…你真要去那个鬼地方?不行!太危险了!把聚灵盏还我!然后…然后我跟你一起去!”她后半句说得又快又急,带着点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小脸上满是担忧。

萧遥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白灵儿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又看看她那双写满了“别去送死”的乌溜溜大眼睛,嘴角抽了抽。他伸出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屈指,在白灵儿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个清脆的响栗!

“哎哟!”白灵儿吃痛,捂着额头,眼泪汪汪地瞪着萧遥。

“小狐狸,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萧遥没好气地道,“乖乖待城里,把蜜枣糕吃够本。血瘴谷那种地方,你这身狐狸毛进去,不够那些毒虫子啃一顿的。”

“你!”白灵儿气得跳脚,“谁是小孩子!我可是妖族公主!我很厉害的!而且…而且我的宝贝还在你手上!万一你死在里头,我的聚灵盏怎么办?!”

“死不了。”萧遥翻了个白眼,甩开她的手,“真死里头,那破壶就归你了,行了吧?”说完,不再理会气鼓鼓的白灵儿,径直朝门外走去。

“萧遥!”凌清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站起身,面纱轻拂,“我与你同去。”

萧遥脚步没停,只是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声音懒散依旧:“冰块脸,你也歇着吧。你那点冰渣子,在血瘴谷里不够看的,省省力气给我当个后援,顺便…”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调侃,“帮我看好这小狐狸精,别让她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把瑶光仙宗的瘟神再招来。”

凌清雪身形一僵,面纱下的贝齿轻咬下唇。萧遥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血瘴谷九死一生,他不想拖累她。让她留下,既是保护,也是看住白灵儿这个不安定因素,更重要的是,防备瑶光仙宗可能的追踪。这看似随意的安排,实则隐含深意。

她看着萧遥头也不回、懒散中透着决然的背影,最终没有追上去,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金镶玉见状,心中更是大定。她朝凌清雪和白灵儿微微颔首示意,立刻带着两名随从紧跟在萧遥身后,快步离开了雅间。

“死小偷!大混蛋!”白灵儿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气得直跺脚,尾巴乱甩,“谁要你管!谁要她看!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的宝贝…我的聚灵盏…”说到最后,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凌清雪默默转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楼下,金镶玉引着萧遥上了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迅速汇入熙攘的人流。她冰冷的目光追随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 * *

“穿云梭”并非舟船,而是一件形如梭镖、通体流线型的飞行法器,长约三丈,通体覆盖着暗银色的金属光泽,表面铭刻着繁复的加速与隐匿符文。它静静地悬浮在云栖渡城外百里一处隐秘的山坳中,如同一头蛰伏的金属凶兽。

金镶玉亲自启动法阵,梭体表面符文次第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萧遥最后一个踏入舱内,舱门无声闭合。没有多余的寒暄,金镶玉直接坐到了主控位置,双手按在控制中枢的水晶球上,灵力注入。

嗡——!

穿云梭猛地一震,瞬间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天幕的暗银流光,撕裂空气,朝着西南方向狂飙而去!速度之快,远超寻常御剑飞行,两侧景物被拉成模糊的色带向后飞逝。强烈的推背感传来,舱内却异常平稳。

萧遥随意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仿佛只是搭乘了一辆寻常马车。金镶玉则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法器,两名随从如同雕塑般站在她身后,气息沉凝。

时间在高速飞行中流逝。穿云梭飞越了繁华的仙城群落,掠过了灵光氤氲的宗门群山,下方的地貌逐渐变得荒凉、险峻。灵气开始变得稀薄、驳杂,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甜气息。

大约两个时辰后。

“公子,快到了。”金镶玉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打破了舱内的寂静。

萧遥睁开眼,走到舷窗前。

下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大地!大地仿佛被泼洒了凝固的污血,呈现出一种腐败、粘稠的质感。地表沟壑纵横,如同巨大的伤疤,里面流淌着浓稠的、冒着气泡的墨绿色毒沼。稀稀拉拉的植物扭曲怪异,通体漆黑或暗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笼罩在这片恐怖大地之上的“天幕”。

并非蓝天白云,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缓慢翻涌流动的“雾海”!这雾海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暗红色,如同稀释的血液,其中又夹杂着丝丝缕缕深紫、墨绿的毒瘴,如同无数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在雾气中游弋、纠缠。阳光根本无法穿透这厚厚的“血瘴”,只在最边缘的天际线处,投射下一圈惨淡昏黄的光晕,更显得这片绝域死气沉沉,阴森可怖。

血瘴谷!名副其实!

即便隔着穿云梭强大的防护法阵,一股混合着血腥、腐烂、剧毒和深沉怨戾的污浊气息,已然如同实质的潮水般透过舱壁渗透进来,让人胸口发闷,心神不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和尸体腐败的恶臭。

穿云梭开始减速,高度缓缓下降。金镶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前方就是血瘴谷外围区域,再深入,煞气潮汐会干扰穿云梭的核心法阵,极易失控坠毁。我们只能在此处降落。”

萧遥点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隼,透过舷窗扫视着下方那片死亡之地。他的视线在几处翻涌得格外剧烈的毒沼和几片仿佛在缓慢移动的暗红色“鬼雾”上停留了片刻。

穿云梭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但地表依旧呈现出暗红色的岩石荒滩上稳稳降落。舱门开启,一股远比梭内浓郁十倍、混杂着血腥与剧毒的污浊空气猛地灌入!

金镶玉和两名随从立刻屏住呼吸,周身亮起护体灵光。金镶玉更是飞快取出一枚淡金色的丹药含入口中,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