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友说笑了。”金镶玉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圆润清亮,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玲珑阁打开门做生意,向来诚信为本,和气生财。断然不会,也不敢行此等自绝于天下之事。”她迎着萧遥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萧遥不置可否,只是那审视的目光依旧没有半分放松,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那金掌柜不妨直说,究竟是何等‘生意’,值得玲珑阁押上五十万灵髓晶心作定金?莫非是……”他目光再次落回那璀璨的礼盒,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却又隐含锋芒,“……想请萧某去拆了哪座圣地的山门,还是去掘了哪位老怪物的祖坟?除了这些掉脑袋的买卖,萧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配得上这个价码。”
这话说得诛心至极!将“买凶杀人”的指向推向了更恐怖、更禁忌的领域!
金镶玉身后的随从,额头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捧着礼盒的手背上血管凸起。凌清雪的指尖,寒气已然凝成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微光。白灵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金镶玉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显然也被萧遥这肆无忌惮的言语逼到了墙角。她脸上的雍容几乎挂不住,那份商贾的精明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所取代。
“萧道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极限、不得不亮出底牌的急促,“妾身此来,所求绝非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之事!玲珑阁所求,是请道友出手,修复一件……器物!”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惊惧都压下去,才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词:
“一件……自上古遗迹中出土,濒临彻底崩毁的……神器!”
“神器”二字出口,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小小的“漱玉轩”庭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风停了。古梅的枝叶停止了摇曳。池塘中的银鲤僵在水中。那满庭流淌的灵髓晶心神光,似乎也在这两个字的重压下,失去了几分耀眼的锋芒。
白灵儿张着小嘴,彻底石化,脑子里只剩下“神器”两个字在嗡嗡作响,如同洪钟大吕。凌清雪周身凝聚的冰寒气息猛地一滞,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器?那是只存在于传说和上古残卷中的称谓!是超越法宝、灵宝,真正蕴含天地法则本源的无上至宝!是足以引动诸天万界腥风血雨的禁忌之物!修复神器?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捧着礼盒的随从,尽管竭力维持着镇定,但捧着盒子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微微颤抖起来。显然,即便是他,再次听到“神器”这个词,心神依旧遭受着巨大的冲击。
庭院里死寂一片,唯有金镶玉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吐出这两个字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雍容的脸颊上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目光却死死地、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紧紧盯着萧遥,等待着他的宣判。
萧遥脸上的那份冷酷审视,在“神器”二字入耳的瞬间,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巨石,骤然碎裂!
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错愕的波动,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一闪而逝!他那仿佛永远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在那一刻微不可察地僵硬了刹那。
但仅仅是一刹那。
下一刻,所有的情绪波动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他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和情绪,只剩下纯粹理性和审视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捧着玄色礼盒的随从。他的脚步很轻,落在青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每靠近一步,那随从的气息便紊乱一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萧遥在距离礼盒三步之外站定。他没有看金镶玉,目光落在那满盒璀璨夺目的灵髓晶心之上。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悬停在礼盒上方,并未真正触碰任何一枚晶心。
指尖之上,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一缕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奇异波动荡漾开来。那波动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性和解析力,仿佛能洞悉物质最细微的构成,感知能量最本源的律动。
这缕波动轻柔地拂过盒中堆积如山的灵髓晶心。
刹那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每一枚被这无形波动拂过的灵髓晶心,其内部核心处,都骤然亮起一点极其纯粹、凝聚到极致的光点!那光点仿佛星辰的核心,蕴含着这枚晶心最本源、最精纯的灵髓之力!无数这样的光点在盒中同时亮起,交相辉映,将整个礼盒内部映射得如同蕴含了一片微缩的璀璨星海!比之前自然散发的宝光更加纯粹、更加内敛、更加震撼人心!
这并非炫技,而是以无上神识与精微到极致的控灵之法,直接引动并显化了灵髓晶心最核心的灵髓本源!这需要对灵气本质有着近乎神明般的理解和掌控!
金镶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身后的随从更是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看向萧遥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仅凭这一手,就足以证明眼前这个看似惫懒的青年,其修为和对灵气的掌控,早已到了他们无法想象、甚至无法理解的恐怖境地!
凌清雪眼中亦是异彩连连,冰封般的容颜上掠过深深的动容。
萧遥的手指在空中停留了大约三息。随着他指尖那缕无形波动缓缓收回,盒中那无数核心光点也随之隐没,璀璨的星海景象消失,只余下依旧夺目却稍显“平凡”的宝光。
“嗯。”萧遥收回手,终于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赞叹,没有惊讶,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灵髓精粹,保存完好。杂质低于亿万分之一,算得上顶级货色。”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一袋刚买的灵米。
他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金镶玉那张因紧张和震撼而微微泛白的雍容脸庞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之前的冷酷审视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以及一种……仿佛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疏离感。
“五十万灵髓晶心,”萧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心头,“只为请我出手修复一件器物。金掌柜,玲珑阁的魄力,萧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金镶玉心头一松,知道最艰难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刚要开口。
萧遥却抬手,打断了她。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萧某闲散惯了,对你们这些大宗大阁的纷争算计,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他踱步走回自己的藤椅旁,却没有坐下,只是随意地倚靠着椅背,姿态依旧懒散,说出的话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无形的规则之力:
“我做事,有三不修。”
“其一,来历不明、因果纠缠者,不修。”
“其二,有主之物、强取豪夺者,不修。”
“其三,邪魔之器、伤天害理者,不修。”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再次刺向金镶玉:“金掌柜,你玲珑阁这件所谓的‘上古神器’,沾了几条?”
这三条规则,如同三道冰冷的闸门,瞬间将金镶玉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浇得摇摇欲坠!每一条都直指核心,直指神器背后可能隐藏的滔天麻烦!
金镶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有预料之中的了然,有被点破的窘迫,更深处则翻滚着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挣扎。她身后的随从,气息也变得更加沉凝压抑。
庭院再次陷入沉默。灵髓晶心的光芒依旧流淌,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凝重。
金镶玉嘴唇翕动了几下,雍容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顾虑和恐惧都压回心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萧道友明鉴!妾身以玲珑阁万年信誉及身家性命担保,此物……”
她的目光扫过凌清雪和白灵儿,最终再次凝聚在萧遥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其名……”
庭院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那株千年古梅的枝叶停止了最细微的颤动。池塘水面光滑如镜,映着凝固的天空。金镶玉的嘴唇微微张开,那个代表着禁忌与无上威能的古老名讳即将破茧而出——
“——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