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透过雕花窗棂,在客栈雅间内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清冽的灵茶余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刻意收敛的凛冽剑气——属于凌清雪。白灵儿百无聊赖地趴在桌边,指尖绕着茶盏边缘画圈,目光时不时瞟向雅间紧闭的房门,又落在端坐窗边、气息沉静如渊的凌清雪身上,最终汇聚到房间中央那个最“闲散”的身影。
萧遥斜倚在铺着柔软锦缎的靠背椅上,姿势随意得像是在晒太阳。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光滑温润的玉简,眼神放空,不知神游到了何处。昨夜那场与战红缨的“沙包教学”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迹,只有那份深入骨髓的慵懒,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吱呀——”
雅间的门被无声推开,没有敲门声,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华贵帷幕随之掀开,光线都似乎明亮了几分。
来人是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缠枝宝相花纹样的墨绿锦袍,衣料垂坠感极佳,行走间暗光流淌,华贵却不刺眼。云鬓高挽,簪着一支造型简洁、通体碧透的翡翠步摇,随着她迈步,流苏纹丝不动,只衬得那张脸愈发雍容端方。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波,眼角眉梢却带着久经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精明与锐利,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仿佛量度过的微笑。
她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稳、捧着沉重檀木礼盒的随从,躬身肃立,如同两尊精心雕琢的石像。
女子步履从容,径直走向萧遥,目光在他身上微微一凝,随即漾开更深的笑容,声音清亮圆润,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敲在人的心坎上:“圣尊当面,妾身金镶玉,冒昧打扰了。”
萧遥眼皮都没抬,依旧摩挲着那枚玉简,仿佛上面刻着绝世功法。只有白灵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凌清雪的目光则从窗外收回,平静地落在金镶玉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金镶玉也不以为忤,自顾自地在萧遥对面的空椅上优雅落座,裙裾铺展如莲。随从立刻上前,将沉重的礼盒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微微抬手示意,随从躬身退至门边。
“圣尊昨夜与战家那武痴丫头一战,风姿卓绝,令人心折。”金镶玉含笑开口,语气真诚,仿佛亲眼所见,“以指代兵,信步指点,谈笑间令战家明珠脱胎换骨,这份气度,这份眼界,这方天地间,怕是难寻第二人了。”
萧遥终于抬了抬眼皮,视线懒洋洋地掠过金镶玉那张精心修饰的脸,又落在桌面上那两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礼盒上,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老板娘大清早过来,总不会就为了夸我两句,再送点土特产吧?”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
“土特产?”金镶玉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那份精明干练的气场再无遮掩,“圣尊说笑了。妾身这点微末心意,在您眼中,或许真与土产无异。”她话锋一转,笑意不变,眼神却陡然锐利了几分,如同出鞘的商战之剑,“妾身此来,是想与圣尊做一笔真正的大生意。”
“哦?”萧遥似乎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坐直了些,手指停止了摩挲玉简,“我这人懒散惯了,最大的生意就是收点酒钱,给人当当沙包。老板娘口中的‘大生意’,不知是哪一种?”
金镶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显出郑重之色。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一根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圆润的食指,指尖萦绕起一点极其凝练的金色光芒。这点金光在她面前的虚空轻轻一点。
嗡!
空间微微震荡,一层淡金色的光幕如同水波般在雅间中央铺展开来。光幕之上,山川河流、城池废墟的虚影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一片被浓重不祥黑雾笼罩、地势破碎狰狞的广袤区域。无数扭曲如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黑色大地深处若隐若现,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残缺的阵图轮廓。阵图核心区域,一座由森森白骨与漆黑岩石构筑而成的巨大殿堂虚影沉沉浮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寂与诅咒气息。
“幽骸古境。”金镶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秘辛的笃定,“上古大战的最终埋骨地之一,亦是法则崩坏、诅咒盘踞的绝凶死域。万载以来,吞噬了无数妄图窥探其中秘宝的亡魂。”
光幕图像再次变化,聚焦在那座白骨殿堂深处。景象模糊不清,被层层叠叠的污秽怨气与破碎的空间乱流阻隔,但隐约可见,在那殿堂最核心的祭坛位置,悬浮着一块极其微小、边缘模糊不清的暗金色残片!残片本身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但其上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它仿佛不存在于此间天地,又仿佛能扭曲、遮蔽周围的一切法则波动!一种“欺瞒天地”的诡异气息,即使隔着光幕虚影,也隐隐透出。
“欺天阵图!”一直安静的白灵儿猛地坐直身体,脱口而出,小脸上满是震惊。凌清雪的瞳孔亦是骤然收缩,目光死死锁定那块暗金残片,指尖下意识地搭上了腰间寒月剑的剑柄,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萧遥脸上的懒散终于彻底褪去。他微微眯起眼睛,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那光幕深处,仿佛要穿透那层层怨气与乱流,直接烙印在那块暗金残片之上。雅间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光幕中那残片散发出的、令人灵魂都感到压抑的“欺瞒”之力在无声流淌。
“金满堂商会,果然名不虚传。”萧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连这种被天地诅咒遗忘角落里的东西,都能翻出来。”
金镶玉心中微凛。萧遥的反应太平静了,没有狂喜,没有贪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这让她原本成竹在胸的把握,瞬间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她面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显从容:“圣尊谬赞。金满堂立足之本,不过是‘互通有无’四字。这世间万物,只要存在价值,便是我金满堂的‘货物’。”她指尖的金芒再次流转,光幕图像旁边迅速浮现出一行行细密清晰的小字:
“古境入口空间坐标:乾元以西七万八千里,黑煞山脉裂魂渊底,三处空间薄弱点交汇处。入口开启规律:受地脉煞气潮汐与星力牵引,周期约莫甲子一次,下一次稳定开启期,就在半年之后。”
“古境核心‘葬魂殿’外围已知三重阻碍:其一,‘蚀骨黑风带’,蕴含时光腐朽之力与怨魂碎片,可销蚀法宝灵光,侵蚀道基;其二,‘万鬼回廊’,空间扭曲叠加,凶戾残魂盘踞,擅惑人心神,引动心魔;其三,‘骸骨守护巨像’,数目不明,疑似上古遗留战争傀儡,力大无穷,攻击蕴含破碎法则之力,对灵力、神识攻击抗性极高。”
“葬魂殿内部结构残缺情报(来源:三百年前唯一生还者遗言):空间多重折叠,存在强大空间禁制与诅咒陷阱。核心祭坛区域,疑似有‘噬魂影’(无形无质,专噬神魂本源)守护。”
“已知觊觎势力:血河宗(魔道,手段酷烈,疑似已掌握部分外围路线)、玄冥教(行事诡秘,擅长阵法与诅咒)、天剑阁(正道魁首,疑似派有精锐小队探查)、以及不下十股中小型势力及散修强者。”
情报之详尽,涉及之广,足以让任何一方大势力为之疯狂。金镶玉展示完毕,指尖金芒散去,光幕也随之消失。她静静看着萧遥,等待着他的反应。这是她的筹码,沉甸甸的,足以撬动一位圣尊的“生意”。
萧遥的目光从那消失的光幕处收回,重新落在金镶玉脸上,那点刚刚升起的锐利也悄然隐没,又变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他身体向后靠去,重新陷入柔软的椅背里,仿佛刚才看到的东西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影。
“老板娘,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萧遥慢悠悠地开口,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你这情报,分量是够重,听着也够吓人。可这吓人的地方,恰恰也是问题所在。”
他抬起眼皮,眼神带着点玩味:“幽骸古境,葬魂殿,欺天阵图残片……啧啧,听着就像是个专门埋人的大坑。你金满堂既然消息这么灵通,手眼这么通天,怎么自己不去把这‘大生意’做了?反而巴巴地跑来告诉我这个外人?是嫌命长,还是嫌灵石烫手?”
金镶玉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应对:“圣尊慧眼。幽骸古境凶险莫测,非绝世之力难以涉足核心。我金满堂立足之本在商,不在力。此等险地,于我商会而言,投入与产出,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强行介入,得不偿失。”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坦诚,“但圣尊不同。您修为通天,手段莫测,此等旁人眼中的绝地,于您而言,或许正是探囊取物之地。我们金满堂所求,不过是圣尊此行若有‘多余’的收获,或是不甚需要的‘边角料’,能优先考虑与我金满堂交易。情报,便是我们合作的敲门砖,亦是展现我金满堂诚意与价值的凭证。”
“优先交易?”萧遥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听起来像是空手套白狼啊。你给个虚无缥缈的消息,就想换我未来可能拿到手的宝贝?这买卖,怎么看都是你金满堂稳赚不赔。”
“圣尊此言差矣。”金镶玉笑容依旧,眼神却更加明亮锐利,“情报的价值,在于它能为您节省多少时间,规避多少风险,指明真正的方向。幽骸古境凶名赫赫,若无可靠指引,纵是圣尊之能,也难免要走弯路,甚至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这份情报,便是为圣尊扫清前路迷雾,直指核心。它省下的,是圣尊宝贵的时间与精力,规避的,是足以致命的陷阱与强敌。这价值,岂是能用寻常灵石宝物衡量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两只沉甸甸的礼盒:“况且,妾身此来,也并非空手。一点薄礼,聊表心意,亦是表明我金满堂寻求长期合作的诚意。”她轻轻抬手,示意随从。
一名随从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较大的礼盒。盒盖掀开的瞬间,浓郁的灵气混合着精纯的五行精气扑面而来,几乎在雅间内形成一层薄薄的彩色光雾。盒内整齐码放着上百枚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每一枚都灵光湛然,纯净无比,旁边还有十枚灵气内蕴、流光溢彩的极品灵石!灵石堆旁,整齐地排列着五个精致的寒玉匣。匣盖半开,露出里面形态各异、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天材地宝:一截氤氲着青木生机的千年雷击养魂木;一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熔岩流动的赤阳火精;数颗萦绕着锐金之气的庚金晶核;一团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浓郁水灵之气的玄冥重水;还有一块厚重如大地、蕴含着精纯土元之力的戊土元髓!五行俱全,皆是炼制顶级法宝或突破瓶颈的珍品!
饶是凌清雪性情清冷,看到这些宝物,眼神也不由得微微一动。白灵儿更是直接“哇”了一声,小嘴微张,眼睛闪闪发亮。
金镶玉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萧遥脸上,观察着他细微的反应。
然而,萧遥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满盒的珠光宝气,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堆石头。他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有点意兴阑珊。
金镶玉心中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示意随从打开第二个稍小的礼盒。这个盒子打开,没有耀眼的灵光,只有一股沉凝古朴、带着岁月沧桑感的气息弥漫开。盒内铺着深紫色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三样东西:一枚通体漆黑、非金非玉、表面布满天然玄奥纹路的令牌,令牌中心刻着一个古朴的“金”字;一块巴掌大小、温润如羊脂的白色玉璧,玉璧内部有无数细微的金色光点在缓缓流动,如同星河;还有一张薄如蝉翼、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符箓,符箓上勾勒的符文繁复到极致,隐隐透出一丝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波动。
“此乃我金满堂最高规格的‘玄金令’,”金镶玉指着黑色令牌,语气带着郑重,“持此令者,为我金满堂最尊贵的盟友。可在遍布诸天万界的任何一家金满堂分号,无条件调动三成资源,享受最高级别的信息查询、物资供应、庇护及传送服务。无期限限制。”
“此玉璧为‘星流璧’,”她又指向那白色玉璧,“以秘法炼制,内含我金满堂核心情报网络的部分节点秘钥。圣尊可通过它,向我金满堂查询不涉及核心机密、但远超外界流通等级的情报信息。范围涵盖天材地宝、秘境遗迹、奇闻异事、乃至部分重要人物动向。每月有三次免费查询额度,超出部分,按价值收取灵石或资源。”
最后,她的指尖落在那张暗金符箓上,语气带上了一丝傲然:“此符,名为‘破界遁形符’,乃我金满堂供奉的符道大宗师呕心沥血之作,极其稀少。可无视绝大多数空间封锁、困阵、幻境,瞬间将使用者随机传送至万里之外。危急关头,可作保命之用。”
这三样东西的价值,尤其是玄金令和破界遁形符,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灵石来衡量。它们代表的是金满堂庞大势力网络的通行证和一张极其珍贵的保命底牌!
金镶玉相信,这三样东西,足以打动任何一位强者。她再次看向萧遥,等待着他眼中出现哪怕一丝的动容或惊喜。
萧遥的目光终于在那三样物品上停留了片刻。他伸出手,手指并未直接触碰,而是隔着寸许距离,在那枚玄金令表面繁复的天然纹路上轻轻拂过,指尖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扰动。接着,又虚点了一下那张暗金色的破界遁形符,似乎在感受其上的空间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