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空间节点(1 / 2)

葬魂殿。

三个字,如同三枚烧红的烙铁,印在每一个抵达此处的修士心头。它巍然矗立在视线的尽头,通体由一种无法言喻的漆黑巨岩堆砌而成,巨大得仿佛一座被削平了峰顶的太古魔山。殿宇的轮廓在弥漫的灰暗雾气中若隐若现,线条粗犷、狰狞,透着一股蛮荒而凶戾的气息。没有飞檐斗拱的精致,只有沉重如亿万载玄铁浇筑的压迫感,仅仅是远远望去,神魂便不由自主地颤栗,仿佛那巨殿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沉睡的恐怖存在,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吸,都在吞吐着毁灭的韵律。

更令人绝望的,是横亘在众人与那巨殿之间的一片区域。

那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广场或庭院。空间在那里被无形的巨力疯狂地揉捏、撕扯、折叠、错乱。光线扭曲成怪诞的螺旋,景物如同破碎的万花筒镜片,时而拉伸成诡异的细线,时而压缩成模糊的光斑。无数道细密的空间裂痕如同活物般时隐时现,边缘闪烁着湮灭一切物质的幽蓝光芒,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滋滋”声。空气中充斥着尖锐的、仿佛无数玻璃同时被碾碎的噪音,那是空间结构本身在呻吟、在崩裂。

浓得化不开的灰雾在其中翻滚涌动,不时凝聚成可怖的幻象:巨大狰狞的魔眼骤然睁开又消失,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无声咆哮,扭曲哀嚎的亡魂肢体纠缠撕扯……每一次幻象的出现,都伴随着空间结构剧烈的、不自然的波动,仿佛那幻象本身就是空间陷阱的诱饵和锋刃。

这里便是葬魂殿的门户——上古空间迷阵“乱空绝域”。其凶名,早已用无数闯入者的尸骨和魂飞魄散书写得淋漓尽致。

迷阵边缘,距离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空间乱流尚有数十丈之遥,已然汇聚了不少身影。各色光华流转,法宝悬浮,护体灵罩明灭不定,将一张张或凝重、或惊惧、或贪婪、或绝望的面孔映照得阴晴不定。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只有空间乱流发出的嘶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就在片刻前,几个被贪婪冲昏头脑,或是自恃修为高深、身怀异宝的修士,试图强行闯阵。结果无一例外,如同投入滚烫岩浆的雪球。一人刚踏入边缘,脚下看似寻常的石板骤然塌陷成一个吞噬光线的微型黑洞,无声无息间,连人带护身宝光一同被扯入虚无,连一声闷哼都未及发出。另一人御使着一件霞光灿灿的梭形法宝,速度极快,试图强行穿越一道相对平静的裂痕缝隙,却在进入的刹那,空间如同被折叠的纸张,那缝隙瞬间在他身后合拢,法宝连同其主人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从现实层面抹去,只留下一圈涟漪状的波纹。还有一人,身法诡异,在数道空间裂缝间穿梭,险象环生,眼看就要靠近核心区域,却被一团骤然凝聚的灰雾幻象——一只白骨巨爪——当头拍下。那巨爪看似虚幻,落下时却带着实质性的空间塌陷之力,那人连同周围数丈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湮灭,只留下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嚎余音在空间乱流中飘荡。

每一次死亡,都让迷阵边缘的气氛更加凝固一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贪婪的目光在葬魂殿的轮廓和眼前的死亡陷阱之间剧烈摇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行身影分开人群,走到了迷阵的最前沿。

为首的青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布袍,身形算不上魁梧,甚至有些单薄,面容清俊,带着几分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懒散。正是萧遥。他身后,跟着眼神锐利如刀、气息沉凝的战红缨,气质清冷如冰、周身隐有寒月剑气流转的凌清雪,以及灵动活泼、眼珠滴溜溜转着打量前方险地的白灵儿。落在最后的金镶玉,习惯性地用金算盘拨弄着,只是那噼啪声明显比往日沉重了几分,胖脸上也没了惯常的油滑笑容,只剩下对眼前这吞金巨兽般迷阵的肉疼和凝重。

他们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波澜。在死亡威胁面前,没人有心情关注新来的送死者。只有少数几道目光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幸灾乐祸。

“乱空绝域…好大的手笔。”凌清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凝视着前方光怪陆离的景象,寒月剑鞘中传来轻微的嗡鸣,剑灵亦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乖乖,这比我家祖传的‘九曲盘龙锁’难搞一万倍啊!”白灵儿吐了吐舌头,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往凌清雪身边靠了靠,“萧大哥,这…真能过去?刚才那几个,可都是金丹后期甚至巅峰的高手啊,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没了…”

金镶玉的胖脸皱成了苦瓜:“萧老大,我老金这身家性命,还有那些压箱底的宝贝…可都指着您了。这阵看着就烧钱…不,烧命啊!要不…咱再等等?说不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人能趟出条路来?”

战红缨没说话,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但那份战意之下,也有一丝罕见的谨慎。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空间绞杀,纯粹的武力显得如此苍白。

萧遥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混乱的空间,仿佛在看一幅略有瑕疵的山水画。那足以让元婴老怪都心惊肉跳的空间扭曲和湮灭裂痕,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些碍眼的线条和污点。他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姿态与周围紧张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等?”萧遥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鼻音,随意地摆摆手,“等黄花菜凉了,里面的好东西也轮不到咱们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符文光影飞速流转、生灭、重组,倒映着前方混乱的空间结构。“路嘛,脚下就是。跟紧点,别踩错了地方,我可没多余的符箓捞你们。”

话音未落,他竟已一步踏出!

这一步,轻飘飘,随意至极,仿佛只是饭后在庭院里散步,迈过一道微不足道的门槛。然而,落点却精准地踩在一块半埋于尘土、布满裂纹、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石板边缘。

嗡!

就在他脚底触及石板的刹那,前方三丈处,一片原本相对平静的区域,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数道原本隐匿的、散发着幽蓝湮灭光芒的空间裂痕瞬间浮现、拉长、交错,如同无形的死亡之网,将那片区域彻底封锁!一个试图从侧面绕行的修士恰好被卷入其中,护身法宝只来得及亮起一瞬,连人带法宝便被无声地切成了数十块不规则的碎片,随即被空间乱流彻底吞噬,连血雾都未曾溅出。

嘶——

迷阵边缘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萧遥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这一步,竟像是提前引爆了陷阱,将死亡推给了旁人!

然而萧遥对此置若罔闻,仿佛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修士消失的地方,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身后有些发懵的四人懒洋洋道:“发什么呆?第一步,踩我刚刚落脚的位置,边缘三寸,石板裂纹交汇处。多一寸,少一寸,后果自负。”

战红缨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跟上!”她毫不犹豫,一步踏出,精准无比地落在萧遥刚才踩过的石板边缘裂纹交汇点。落脚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空间震荡感从脚底传来,仿佛踩在某种庞大生物跳动的脉搏上,让她心头一凛,但预想中的攻击并未降临。

凌清雪紧随其后,身姿如雪鹤飘落,同样精准无误。白灵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闭着眼猛地一跳,也险险落在点上。金镶玉则是一脸豁出去的悲壮,嘴里念念有词“祖宗保佑”,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姿势难看,但位置分毫不差。

萧遥没有停顿,仿佛身后几人的动作与他无关。他继续前行,动作依旧随意散漫,甚至有些拖沓。他时而停下,伸出右手食指,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像敲邻居家的门板一样,轻轻叩击几下。

笃、笃笃。

指节敲击之处,空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有时涟漪荡开,会显露出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扭曲不稳的缝隙;有时涟漪震动,则会让远处一道即将蔓延过来的空间裂痕骤然扭曲、偏移,甚至互相碰撞湮灭。他敲击的节奏、方位、力度,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形的空间之曲。

时而,他又会突然改变方向,走向一片看似布满狰狞幻象、空间波动剧烈得如同沸水的区域,然后抬起脚,漫不经心地踩向某个毫不起眼、甚至布满污秽苔藓的石块。

“第二步,左前方七尺,踩那块长苔藓的青石正中凹陷。”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他落脚的那块青石,在众人眼中,正好处于一只由灰雾凝聚、咆哮扑来的巨大魔狼幻影的爪下。战红缨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萧遥的脚底接触到青石凹陷的刹那,那咆哮的魔狼幻影骤然一滞,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随后竟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整个幻象连同周围剧烈波动的空间,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啵”的一声消散了!原地只留下一片短暂恢复平静的区域。

“第三步,右转,横跨五步,落脚点在虚空,离地一尺三寸,不要迟疑。”萧遥的声音平淡无波。

前方,是三道交叉闪烁、如同巨兽利齿般的空间裂痕!落脚点在虚空?那不是找死?

凌清雪瞳孔微缩,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她身剑合一,化作一道清冷流光,精准地“踏”在那片看似虚无的空中!奇迹发生了!她的脚底并未踏空,反而像是踩在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薄膜之上,一股柔和而强大的空间托力传来。而那三道交错切割的裂痕,如同被无形之墙阻挡,在她身周半尺外徒劳地闪烁、切割,却无法侵入分毫!

白灵儿和金镶玉看得目瞪口呆,也咬牙跟上。当他们也踏在那片虚空时,才真切感受到脚下那股稳定而玄奥的空间支撑力,以及咫尺之外那毁灭性能量的恐怖压迫感。

萧遥就这样在前方引路。他不再是那个看似惫懒的普通修士,而像是一位行走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庭院回廊中的主人,闲适、从容,甚至带着几分百无聊赖。每一步踏出,每一次屈指轻叩,每一次落脚在看似绝境的点上,都精准地拨动着这座庞大而凶险的空间迷阵的某个关键“节点”。

那些令高阶修士魂飞魄散的空间陷阱、扭曲幻象、湮灭裂痕,在他面前,仿佛成了被驯服的宠物,被巧妙地引导、偏移、抵消,甚至互相触发而湮灭。他利用的,是迷阵自身运转时产生的微弱间隙,是不同空间陷阱碰撞湮灭刹那的短暂平衡点,是庞大空间结构中最不稳定却也最容易被撬动的“杠杆支点”。

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蜿蜒曲折的通道,就在他这看似毫无章法的“散步”中,被硬生生地“走”了出来。这条通道极不稳定,两侧和头顶是光怪陆离、疯狂扭曲的空间乱流和不时闪现的湮灭裂痕,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用蛛丝搭建的独木桥。通道本身也在微微波动,仿佛随时会崩塌。

但每一步落下,都踩在唯一的生门之上。

萧遥身后,四人亦步亦趋,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战红缨浑身肌肉虬结,灵力在体内奔涌,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突变。凌清雪周身剑气隐而不发,神识高度凝聚,锁定着萧遥的每一个动作和落脚点。白灵儿小脸煞白,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萧遥的脚跟。金镶玉更是汗如雨下,金算盘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肥胖的身体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迷阵边缘,早已是死寂一片。所有幸存的修士,无论正邪,无论修为高低,此刻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近乎荒谬的骇然之中。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穿着寒酸布袍、看起来修为平平无奇的青年,竟然带着四个人,在那片吞噬了无数金丹高手的死亡绝地里……散步?!

他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远处空间的剧烈异变——或是陷阱被引爆吞噬旁人,或是凶险的幻象莫名消散,或是致命的裂痕被引偏方向。他敲击虚空,如同在安抚暴躁的野兽;他踩踏石块,如同在关闭致命的机关枢纽。

这哪里是闯阵?这分明是在拆解!在驯服!在以一种令人无法理解、无法置信的方式,将这座上古凶阵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声音发颤,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世界观崩塌的茫然,“那…那处空间节点,老夫神识扫过千百遍,分明是绝死之地啊!为何他踩上去就…”

“敲击虚空?引动空间涟漪抵消裂痕?这…这需要对空间法则理解到何等恐怖的境地?”一个身着阵法师袍服的中年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看着萧遥的动作,如同在看一部无法解读的天书,“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人力岂能至此?”

“幻觉!一定是幻觉!”有人受不了这巨大的冲击,歇斯底里地低吼,“定是葬魂殿的幻阵!诱使我们前去送死!”

然而,那些被萧遥“引动”而惨死的修士,那些破碎的法宝残骸,那清晰无比的空间波动,都无情地粉碎着自欺欺人的幻想。

恐惧,悄然转变。不再是单纯对迷阵的恐惧,而是对那个在迷阵中闲庭信步的身影,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他掌握的力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终于,有人眼中爆发出强烈的贪婪和疯狂!

“跟着他!快!跟着他走过的路!”一个黑袍修士嘶声吼道,眼中血丝密布,“这是唯一的机会!冲啊!”他身形一动,就要扑向萧遥他们刚刚走过、尚未完全闭合的通道入口。

“找死!”旁边一个灰衣人冷笑,毫不犹豫一掌拍出,凌厉的掌风直袭黑袍修士后心,“通道不稳,容不得多人!滚开!”

“你敢阻我?!”

“宝物有德者居之!你算什么东西!”

“杀了他!抢路!”

压抑的贪婪和求生的疯狂,在萧遥这匪夷所思的“示范”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迷阵边缘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刀光剑影,法术轰鸣,怒骂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为了争夺那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生路,这些暂时幸存的修士们,毫不犹豫地将屠刀挥向了身边的“同伴”。

杀戮,比迷阵本身更加血腥和直接。残肢断臂抛飞,法宝光芒爆碎,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绝望的怒吼和濒死的哀嚎。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遥,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身后的混乱厮杀,仿佛只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嘈杂噪音。他依旧专注于脚下的“路”,步伐节奏没有丝毫变化。

“第七步,后退半步,踩身后那片飘过来的枯叶。”萧遥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他身后一步之遥,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边缘焦枯卷曲的黑色树叶,正打着旋儿落下。战红缨毫不犹豫,身形如电倒射半步,脚尖精准点在落叶中心。

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