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残存禁制(1 / 2)

九天罡风,如亿万把看不见却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刃,永不停歇地切割着这片悬浮于万丈虚空之上的庞大废墟。它曾是某个辉煌到难以想象的古老宗门的心脏,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风神的咆哮中发出呜咽般的呻吟。巨大的石柱倾颓断裂,其上铭刻的玄奥符文早已黯淡无光,如同被岁月啃噬殆尽的骨骸。宫殿的穹顶只剩下巨大的破口,像被无形巨兽生生撕裂,露出后面那永无休止的、灰暗而狂暴的天空乱流。

萧遥走在最前。他每一步落下,都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脚尖只在覆盖着厚厚尘灰的破碎石板或扭曲金属上留下一个极浅、瞬间又被罡风抹平的印记。他赤着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罡风无情的鞭笞下,留下无数细密交错的淡红划痕,如同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渔网。这点微末的淬炼,对他那经历过真正天地磨盘的体魄而言,不过是蚊蝇叮咬,毫无实质助益。

但他身后的两人,却是在地狱边缘行走。

凌清雪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的丝丝血迹瞬间被罡风吹散。她那张清冷绝伦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每一次罡风扫过,都像有无数冰冷的钢针穿透她残破的道基,刺入神魂深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的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痛入骨髓。体内那点可怜的回转灵力,连护持自身都捉襟见肘,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行动,不让身体彻底被罡风撕裂或卷走。她的眼神却死死钉在前方那个略显佝偻却依旧如山岳般挡在风前的背影上,那背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在罡风中更显狰狞。

战红缨被萧遥用坚韧的兽筋牢牢缚在背上,整个人陷入深沉的昏迷。她的头颅无力地垂在萧遥颈侧,英气的眉峰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着。她破碎的战甲缝隙间露出的肌肤,在罡风持续的刮擦下,不断崩裂开新的细小伤口,渗出点点血珠,旋即被风带走。然而,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屈战意的气息,在她体内顽强地流转着,本能地抵抗着外界的侵蚀。这罡风对她破碎的武道意志而言,竟成了一把粗暴的锻锤,每一次剧痛冲击,都让那些散乱的意志碎片在毁灭的边缘微微震颤,似乎有重新凝聚的迹象。

白灵儿则被萧遥用一块相对完整的巨大龟甲护在身前。这龟甲得自深海孤岛,材质奇异,能极大削弱罡风的切割之力。她蜷缩在龟甲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呼吸微弱而均匀,似乎沉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蜕变。偶尔,一丝极其古老、仿佛来自洪荒源头的威严气息会不受控制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逸散出来。这气息虽淡,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万灵俯首的位阶压制。每当此时,连周遭狂暴的罡风似乎都凝滞了那么一瞬,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阻力。萧遥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缕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正吸引着某些蛰伏于这片废墟深处、甚至可能是更遥远虚空乱流中的恐怖目光。他只能加快脚步,同时将自身的“存在感”极力收敛,如同融入这片死寂的废墟背景。

“停!”萧遥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刺破罡风的呼啸,传入凌清雪耳中。

凌清雪立刻站在原地,身体因骤停而微微晃动,差点被一股强风带倒。她强提精神,顺着萧遥凝重的目光望去。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的地面由一种暗沉如墨、非金非玉的奇异石板铺就,石板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灰暗混乱的天空流云。然而,这片看似平坦的道路上,却布满了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光线在空气中诡异地折射,如同隔着滚烫的热浪看东西。一些极其细微、闪烁着幽蓝或惨白光芒的符文线条,如同拥有生命的蛇虫,在石板下方极深处,偶尔惊鸿一瞥地游动而过,速度快得令人心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那是无数破碎却依旧藕断丝连的法则之力纠缠、碰撞、湮灭后残留的余威。

“是空间褶皱和法则乱流陷阱,”萧遥的声音凝重如铁,“踩错一步,可能直接跌入空间裂缝被撕碎,或者引动残存的法则之力反噬,粉身碎骨。”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缓慢而稳定地扫视着前方的广场。他的视线并非停留在表象,而是穿透那层看似平静的虚空,捕捉着能量流动的轨迹,符文隐现的规律,空间扭曲的节点。他看到了常人无法察觉的“线”——那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扭曲后留下的伤痕;他看到了“点”——那是法则冲突最剧烈、能量最不稳定的爆点;他看到了“面”——那是相对安全的、由古代阵法残留力量无意中形成的薄弱路径。

“跟我走。”他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每一步,必须踏在我落脚的地方,分毫不差!”

他缓缓抬起右脚,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飘落。脚尖悬停在离地面还有一寸高的地方,凝滞不动。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侧耳倾听着这片死亡广场无声的脉搏。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终于,他的脚尖落下,精准地踏在一块石板靠近边缘、毫不起眼的微小凸起上。那块石板在他落足的瞬间,表面幽光极速一闪,下方一道游走的惨白符文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窜起,带着刺耳的尖啸扑向他落足的位置!

凌清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符文即将触及萧遥鞋底的刹那,萧遥的脚却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轻盈和迅捷,微微向外侧滑开半寸,脚跟巧妙地压在了旁边一块石板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天然裂纹上。

“嗡!”

一声低沉得如同远古巨兽叹息的嗡鸣响起。那道扑空的惨白符文如同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猛地一滞,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所及之处,空间剧烈波动,发出玻璃即将破碎般的“咔咔”声。然而,这恐怖的能量爆发却被限制在萧遥落足点前方尺许的范围,狂暴地肆虐了一瞬,便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强行抹平,迅速黯淡消散,只留下空气中一丝焦糊的臭氧味和几缕细微的空间涟漪。

冷汗瞬间浸透了凌清雪的后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刚才那一下,若是萧遥慢上半分,或是位置差之毫厘,后果不堪设想!

“走!”萧遥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凌清雪屏住呼吸,将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自己的双脚上。她死死盯着萧遥留下的脚印——那在厚厚尘灰中留下的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浅坑,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唯一的浮木。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调动起体内每一丝可以调动的灵力,灌注双腿,极力控制着平衡和落点,朝着那个浅坑踩去。

当她的脚尖触碰到那个浅坑边缘时,一股微弱的、带着奇异韵律的震动感从脚底传来。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自己落脚点旁边不足半尺的地方,一股令人心悸的、足以将她神魂都冻结的阴寒气息一闪而逝。她毫不怀疑,若自己刚才稍有偏差,此刻已然触发杀机!

她不敢有丝毫停顿,立刻抬起后脚,继续循着萧遥下一个若有若无的落脚印记移动。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起舞,在死亡的钢丝上挪移。精神的高度集中和道基破损带来的剧痛双重折磨下,她的视线甚至开始有些模糊,全靠一股不愿拖累、不愿倒下的执念在支撑。

萧遥背负着战红缨,怀抱护着白灵儿,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精准。他不仅要计算自己的落脚点,更要考虑背上战红缨的重量、怀中白灵儿那可能引动禁制的古老气息带来的额外变数。他的精神高度凝聚,识海深处,属于前世那浩瀚如星海的见识与经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推演、印证着眼前的残阵禁制。每一次符文光点的闪烁,每一道空间涟漪的扩散,都在他脑海中构建出复杂的模型,指引着下一个安全点的位置。

这片广场,就是一座由死亡构筑的迷宫,步步杀机。

有时,他们需要紧贴着几根断裂但依旧残留着强大防护灵光的石柱阴影前行。那些石柱表面坑坑洼洼,布满刀劈斧凿般的风蚀痕迹,其基座上残留的符文回路偶尔会迸发出微弱的抵抗性灵光,将靠近的罡风短暂排开,形成一小片相对平静的区域。然而,这平静如同猛兽打盹时的喘息,稍有不慎靠得太近,或是触碰了不该触碰的地方,石柱上残余的防御禁制立刻就会化作狂暴的雷霆或蚀骨的阴火反噬。

萧遥带领着凌清雪,如同行走在猛兽的獠牙之间,利用着这短暂的平静,却又时刻警惕着惊醒沉睡的凶物。

有时,他们又不得不绕开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布满了空间褶皱的区域。那里,空气如同被揉皱的丝绸,光线扭曲成怪诞的形状。萧遥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手腕轻轻一抖,石块无声地飞向那片区域。

无声无息地,石块在进入那片扭曲空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水面的倒影,猛地拉伸、变形,然后像脆弱的琉璃一样,“啪”地一声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粉末,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彻底吞噬。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心寒,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归于虚无的死寂。

凌清雪看着那消失的石粉,脸色又白了几分,紧紧跟在萧遥身后,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更多的时候,他们需要穿越那些由破碎法则之力构成的、肉眼难辨的“死亡地带”。这些地带如同无形的沼泽,一旦踏入,身体会瞬间感受到巨大的粘滞力,仿佛陷入凝固的胶水,动作变得迟缓百倍。同时,无数混乱的法则碎片会如同亿万根细针,疯狂地刺入身体,侵蚀经脉,消磨灵力,扭曲感知。时间在这里似乎也变得混乱,明明感觉只走了一步,却仿佛过去了很久;有时明明走了很久,回头一看,却只挪动了寸许距离。

“凝神!意守丹田!无视感知,只跟着我的步伐!”萧遥低沉的声音如同警钟,在凌清雪心神即将被那混乱法则拖入泥潭时响起。

凌清雪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强行压下识海中翻腾的混乱幻象和身体各处传来的诡异扭曲感,将所有的意念都死死锁在萧遥那坚定前行的背影上,机械地挪动着灌了铅般的双腿。

萧遥走在最前,承受着最大的法则乱流冲击。混乱的法则碎片冲击着他的体魄,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钢铁。他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步踏出,落脚点都精准地踩在法则乱流相对稀薄、或是两种冲突法则短暂平衡形成的“缝隙”之中。他身体的肌肉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高速微调着,化解着无处不在的粘滞力和撕扯力,硬生生在这片法则泥沼中开辟出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

时间在这片废墟中失去了意义。罡风的呼啸是唯一的背景音,死亡的气息是永恒的主题。汗水从萧遥的额角渗出,尚未滑落就被罡风带走。凌清雪的道袍早已被冷汗和血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又被罡风吹得冰冷刺骨。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背上的战红缨,气息在罡风的摧残和破碎意志的本能抵抗下,微弱却顽强地起伏着。龟甲内的白灵儿,那缕古老威严的气息逸散得愈发频繁,每一次都让萧遥的心弦绷紧到极致。

就在凌清雪感觉自己的意志快要被无休止的剧痛和恐惧彻底磨灭,双腿如同不属于自己,只是凭借本能麻木地抬起、落下时,前方引路的萧遥,终于在一处巨大的、斜插在地面的断碑前停下了脚步。

这块断碑高达十丈,通体黝黑,不知何种材质,即便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罡风侵蚀,碑体上那些深深刻入的古老文字依旧清晰可见,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苍茫沉重的道韵。断碑的截断面光滑如镜,仿佛被无上伟力瞬间斩断。它像一柄巨大的断剑,斜指着上方混乱的苍穹,成为这片广场尽头一个悲怆而肃穆的地标。

“到了。”萧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凌清雪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手中拄着的一截冰冷断剑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破损的道基,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她抬起头,越过萧遥宽阔的肩膀向前望去。

断碑之后,景象骤变。

不再是开阔的广场,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破败的废墟核心区域。倒塌的宫殿群如同巨兽的骸骨,层层叠叠,相互倾轧,形成无数幽深的通道和扭曲的空间。巨大的岩石和断裂的金属构件犬牙交错,构成天然的屏障和致命的陷阱。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区域的光线明显更加黯淡,空气中弥漫的法则乱流气息也更加狂暴,无数肉眼可见的、细微的黑色空间裂缝如同游动的毒蛇,时隐时现,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和能量。

而在那些倒塌宫殿群的缝隙深处,在那些巨大岩石的阴影之中,在扭曲空间交叠的节点上,点点危险的光芒如同野兽的眼瞳,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幽蓝的,是冻结灵魂的极寒冻气;惨白的,是撕裂万物的破灭雷光;暗红的,是焚尽精血的蚀骨毒火……各种属性的毁灭性能量,被古代禁制的残骸束缚着、压缩着,形成了一颗颗不定时、不定点爆发的死亡炸弹。

这片核心废墟,就是一座由残存禁制构成的、步步杀机的死亡丛林!

萧遥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慢而凝重地扫视着前方。他看到了更多,更复杂,也更致命的组合陷阱。空间陷阱嵌套着元素杀阵,破碎的法则乱流中隐藏着触发性的精神幻境,甚至有些区域的能量波动带着明显的“诱饵”性质,一旦被吸引靠近,立刻会陷入多重禁制的联合绞杀。

“前面的路,更险。”萧遥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每一个字都敲在凌清雪紧绷的心弦上,“这里的禁制残存力量更强,彼此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几处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有些禁制,似乎被‘激活’了。”

凌清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几处倒塌宫殿的阴暗角落,那些幽蓝、惨白、暗红的光芒,闪烁的频率明显比周围其他区域要快得多,如同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正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带着一种择人而噬的恶意。

“是因为……灵儿?”凌清雪的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她想到了白灵儿那不断逸散的古老气息。

“不全是。”萧遥微微摇头,眼神深处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我们之前触动了某些东西,惊醒了这片废墟更深处的‘守卫’。” 他的目光如刀,仿佛要刺破这片废墟的重重迷雾,看到隐藏其后的阴影。天道追杀的压力,弑遥联盟的威胁,如同附骨之蛆,从未远离。这被惊动的禁制,是否也与那些无形的黑手有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被萧遥护在身前龟甲中的白灵儿,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浓郁的古老威严气息,如同沉睡巨龙苏醒前的吐息,猛地从她小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这股气息带着洪荒的苍茫,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扩散开去!

“嗡——!”

“滋啦——!”